[长篇]南方故事 之 小镇生活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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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们在外面待到很晚。带她去吃饭,她点了喜欢的川菜,红红火火的菜,上面一层火辣辣的红油。中途她问老板讨了根烟抽,她吞吐眼圈的时候干净利落,很寂寞很孤独的姿势,然后我注意到她胳膊上已经愈合的伤疤。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子给我最多的感觉就是似曾相识,就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样。我开始明白,这个独行的女子就是我心中的一道伤疤。吃完饭我们在外面呆了很久,没有多余的言语,习惯性的互相沉默着。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因为所有地方恩和都去过了,所以带她转转是不可能的了,然后就在小镇后面的山坡上坐了很长的时间,不清楚到底有多久,只是看着下面小镇里的灯火一家接一家的熄灭,最后到一片漆黑。夜吞噬了整个小镇。静默的,静默的。

  嘉懿。你知道吗?很多时侯我都在问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下一个停留的地方会是在哪里。可是永远都没有答案,我能做的只是盲目的不停的行走。我不敢停下来。山坡上恩和静静的着,她的语气很平和淡定。四周是模糊的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生命也就是如此。不过恩和,你可以停下来,我想你不敢面对的是自己而已。你害怕,你害怕心中空虚迷茫的感觉。第一次在小镇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寻常的女子,你有别人不曾有过的特殊经历,可是有时侯是该停下来好好的休息下啊,我们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而已,我想重要的还是面对,去承认某些事情。逃避并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我不清楚自己一下子怎么会说出这么多的话,不过没有什么不自然,就像和自己对话一样,我望着恩和的方向说完这么多的话。然后我下意识的望了望小镇,夜真的吞噬掉一切了呢。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尝试着去验证一些事情,每次到达一个地方我都会停留很久,我总是试着用自己的眼光去观望这个世界,然后以此来证明生命的真实性。听到恩和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内心微微的在颤抖,是啊,我也不禁的明白自己这么久,跑到这个地方也是为了证明一些事情而已,这个世界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模糊。

  我没有再回答恩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恩和的话从某中程度上点醒了我,我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忘记了是多久回的家了。幸好有房东夫妇送来的多余的棉被,她睡在床上,我在旁边打地铺,中间挂上了一道帘子,是一条很大的床单,也是房东夫妇送来的,上面是一片开的火红的罂粟花,开得很美好的花,花朵硕大娇艳,可惜终究是毒物。那天晚上我们几乎都没有睡,很早的时候我再次出来。石板的冰凉渗透着我身体里面每一个细胞,那次我哭了,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往事如同洪水般向我压来。整理完心情,回家的时候,在黎族大叔的摊子上买了两份早餐,是我经常吃的牛奶片和热豆浆,被炸的金黄的牛奶片,可以称的上是一种艺术品。

  回到家的时候,恩和已经醒了。她在整理自己的行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摆了一地。衣服,绣花鞋,书本,CD,555香烟,还有些常用的药物,绷带,还有一些我说不出名字的东西,当然少不了的是那随身带着的素瓦相机和很多照片,我想应该是这些年他拍下来的吧。我把买来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吩咐她吃,然后看着她摆弄着那一大堆东西。看着她把东西井井有序的塞进我的柜子里,然后看见他露出满意的笑容,那一刻我看到了她心里的另外一面,那是孩子一样的童贞的笑容和满足,简单的快乐。

  等恩和吃完早餐后,我带他去学校,他走在我的身后一路沉默着,没有说任何话。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子,里面装的是满满的照片,是她上次在这里拍的,今天要把这些照片都发给孩子们。这是她答应他们的诺言。出门的时候我曾经问他,今天去还照片为何还要带着重重的相机,她说看到美好的景象可以拍下来,算是记得。我不得不承认,从这个女子的出现到现在,我正在被一点点的震撼,一点点的惊醒,我总觉得她是来带我去一个地方的,一个连恩和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的,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孩子们见到恩和很开心,或许那些幼小的心灵一直就在等恩和的到来吧。看着恩和和孩子们快乐的游戏我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胸腔里像是有东西在燃烧一样的窜动。孩子们很喜欢恩和,总是围绕着她转,那些照片在孩子们手重传阅着,恩和抬头冲我笑笑,我安静的看着她,回了个笑给她。这是我们间已经熟悉的交流方式,简单明了。看得出来恩和也是喜欢这些孩子的,他们的纯真能感染任何人,包括恩和。

  其实在恩和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片地方的,一片被封印起来的禁地。只是现在这片地方已经被这些孩子简单的打破了,儿时的恩和完全的呈现在了我面前。看得出来,这是在小时侯心里留下阴影所造成的结果。其实恩和自己也清楚,这么多年来为难自己的始终还是自己,是自己逼迫着自己不断的前行,她努力的忘记过去,四处漂泊为的只是想看看自己能走多远。只是很多时候,比起自己的逼迫,那么生活所造成的影响就是更大的了。对生活的无望,我想恩和是自己也不知道有多深了吧。

  以后的日子就是平平凡凡的,很多时候恩和就呆在我的家里看书,那些古老的书可以让她看一阵子的了,我还是向往常一样的来回在学校和家里之间。这个小镇里的生活是再不能简单过的了,可是丝毫没有厌倦的意思,我想这就是和城市最大的不同了吧。清晨的时候,天还没亮我继续着每天同样的事情,那些古老的青石板路在我的脚下一遍又一遍的,有时候透过那些石板能感受到整个小镇的生命纹路,我贪恋着这种感觉。已经习惯了在回去的时候给恩和带一份早餐回家,小镇里的人们已经对我熟悉,他们把我当这个小镇的一份子来关怀,我也就那样贪着那些小便宜。现在的自己已经很容易被感动了,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也会在内心掀起一阵波澜,恩和说我再次回到青春了,每当这时我都会笑笑,因为明白她是在开玩笑而已。我们都明白这是什么的征兆。恩和几乎是不出门的,有时候我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会看见窗前她端着一杯水长久的仰望。这个女人的心里充满了哀伤,他的寂寞,他的淡定,开始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道记忆。我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这种寂寞和淡定会演化成另外一种东西。

  那年天从学校回来,看到恩和在听CD。面容祥和,坐在窗前看着天空。看到我回来后,恩和把一只耳麦递给我,我接过来,那首歌我知道是雅尼的《IF I COULD TELL YOU》,以前听过的一个曲子,记得当时也是别人强力推荐的,所以现在还有些印象,再者确实是一首很好的曲子。恩和听歌听的很杂,有的是我叫不上名字的陌生歌手,不过有的还是以前也听过的歌手,像五轮真弓、U2、比约克都是他经常听的,还有一些日语歌手,不过我不是很喜欢,我对音乐不是很有天分,不过我们相同的是,国内歌手只听王菲。那个女人的歌声伴随了我们十几年,只是如今的她也坠入世俗相夫教子,人人都叹惋惜,可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或许是一累了吧。毕竟就像她歌里唱的一样“高出不胜寒”,她也只是个女人而已,只是到最后她选择了隐退,决定果断而决绝,换来的是平静的生活,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不过还好的事,有个男人宠着她,爱着她,我想她的后路是不会再寂寞了吧。

  这是和恩和第一次谈生命这个空虚的话题之外的东西,她是对生命有独特见解的人,自然对于音乐也有自己独到的另外一种选择性。恩和很喜欢王菲,不过现在不算是喜欢了吧,自从这个女人做了这样的选择,恩和便从她的世界里丢弃了她,恩和眼中,她的最后选择抹掉了曾经的一切辉煌,并不是自己反对她的退隐,只是对于她对生活的选择恩和有着太过强烈的见解。生命是火红如血的夏日蔷薇,蜜蜂却是最后的败笔。这是恩和对这个女人唯一的一句评价。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显得格外的激动,我知道恩和是对生命的无望感到愤慨,可是又能做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她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对此我没有发表任何的见解,看着他情绪恢复过来,然后调皮的双手合在胸前,这是他惯用的姿势,看来她是认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有些激动了。

  恩和在一旁听她的歌,她闭着双眼,坐在窗前,静静的体会着那一刻音乐所带给她的片刻安详。这样的恩和是让人最放心的时候了我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那本《论伊斯兰教律中的合法事物与非法事物》,随手翻到一页开始往下读,书上有用铅笔勾勒的个别句子,旁边有简短的话语,不是很漂亮的字,可是也显的比较整洁。这是恩和的笔迹,我读着旁边她写下的那写简短的话语。是一首算不得很对称的小诗。

  春梦觉来心自警,

  往事般般应。

  独来一颗万古心,

  前路红莲映。

  读到这里我不禁一笑,挺不错的一首小诗,只是字写的不怎么样,我这样想着。而在我心里对这个女子的印象又多了一层,她既然能写的出这样的句子来,她究竟经历了多少的事情才会变的如今这般平淡、坚定。在读下去就是说的是那些教律了,上面也有我做下的笔迹,不过就连我也忘了那是几时画上去的东西了。

  “他为你们而使大地平稳,你们应当在大地的各方行走,应当吃他的给养。”读到这一段的时候,我看到了旁边那一小行红色的字体,是漂亮的行楷,是我所熟悉的字。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往事开始一发不可收拾,那个熟悉的容颜犹如留在这书本上鲜红的字体般在我眼前出现,清佑,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泪水早已是模糊了脸庞,我终于记得了这本书跟了我足足七年了。我闭上眼睛任凭眼泪雨一般的倾泻。等我在恢复过来情绪的时候,我看到了恩和在望着我,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早已经打断了恩和。我起身去洗脸, 或许是由于懂得吧,恩和并没有说什么,我记得从她身旁经过的时候,她望着我,她的眼神坚定平淡。

  冷水冲击着脸庞,我抬头看见镜子里那张陌生的容颜,我终于承认自己是真的老了呢。恩和在旁边给我递来毛巾,我知道她担心,可是她不会问什么的,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虽说情绪是渐渐的平息下来,可是内心的波澜却是被彻底的掀开了一个缺口,我本以为这样平淡的生活会冲淡一切,只要我不去想念就会慢慢的忘记。可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彻底击破了我的心理防线。我再次觉得生命就是一场戏剧,随时随地的充满了巧合。我没有告诉恩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晚上的时候,我带恩和出来到黎族大叔那里吃小吃,大叔热情的给我们送上精心制作的食品,然后我笑着用他们民族的方式和他打招呼。能够的在做这些的时候恩和在一旁看着我,我知道她有些担心我,这个女子有别人没有的细腻和待人方式。或许在陌生人看来那是拒人千里之外的举动都是她所特有的处世方式,虽然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一样的冷淡,可是在她内心偶有温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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