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记农民工的那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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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 镜 重 圆

   一

   朋友,我这次回衡山老家带了点茶叶来,你且尝尝。我们喝茶和别处是不同的:喝完这琥珀色的茶汤后,再细细嚼茶叶;味道自然是有些涩,有些苦。你慢慢品吧。我要给你说一个真实的故事,也有一些涩,一些苦……

  在高高的塔吊上安装了四盏大型镝灯,强烈耀眼的白光直射下来,罩住了这层正在绑扎钢筋的楼面。农历十月底的夜,没有星和月;厚黑的云好似一团巨茧,被寒风剿出无数雨丝来,在这耀眼的白光中显的格外的清晰。在这光和雨织成的轻柔细密,无可逃遁的网中,有二三十个穿着雨衣加夜班的工人。远远的望去,他们是那么的渺少,模糊,好似一群正在辛

  勤觅食的黑色蚂蚁。他们默默地工作着,谁也不愿说话;身体的活动使雨衣磨的沙沙作响

  细雨落在安全帽上,又在帽沿上汇成一团,滴了下来;鼻子里老流着清鼻涕,好似永远也关不死的劣质水龙头。不时的用手去揩鼻子,脸上擦满了黄黑色的铁锈迹子,成子花猫脸。这里格外的静,有如坟场;然而别外的各种声音却又汇在耳边,是那样的清晰却又无可分辩。

  “砰”的一声脆响,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一个花猫脸恨恨地将一根钢筋砸在模板上,说:“这背时的天!六月天求不到风,拜不到雨;现在又是风又是雨……狗日的老板没有良心,为了赶进度,天天晚上逼我们加班,定了任务,自己就去挺尸了……” 他的 话立刻引起大家的共鸣,纷纷接过话茬:

  “吃了没钱的亏,日死有钱的娘!”

  “老板有好的吗?人无良心吃饱饭,阿弥陀佛饿死人。”

  “哎哟,我的腰都要断了……老板没有知足的,你拼了命他还嫌你慢哩,不如歇一歇吧。

  于是大家或蹲或坐,一边抽烟一边用手捶打着酸疼的腰。

   “神仙。”一个三角脸开腔了。“打支山歌听听。”神仙的真名叫宋雄宪,因为,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喜欢接话荐头,似乎什么都知道一样;而且据他自己说他会不少的法术,所以大家就叫他神仙。

   “好哩,叫花子唱戏。”宋神仙张嘴便来:“太阳出来四面黄,牛婆带崽过方塘,牛婆爱吃方塘草,满妹子爱的少年郎!”

   “还是来一首刺激的吧,那过瘾。”一个蒜头鼻子说。粗俗露骨的黄段子是他们百听不厌的精神食粮。

   “你这个皮衣老板哩就好这一杯”。宋神仙笑嘻嘻地说。皮衣老板真名叫程春华。原本也是一个勤俭爱家的汉子。他常年在在外打工糊家,妻子在家把持家计,辛劳之余,不免有寂寞难耐之感,禁不住和光棍大伯子做出些苟且之事来。程春华知道后,也只能是豆腐掉在灰里——吹不的打不的。从此,常偷偷去暗巷中消遣。有一次刚从一个妇人的房子里出来,碰巧有几个老乡迎面走过来,慌乱中他拉起身上的皮衣蒙在头上,想混过去,没想到老乡们早就见到他了,走过去一把扯下他的皮衣。从此,大家都叫他皮衣老板了。

   “儿童不宜啊!”宋神仙得意极了,很舒服地吸了一大口烟。“清早起来雾沉沉,一脚踢开嫂嫂的门,嫂嫂不是黄花女,小叔不是外姓人,牛栏砌在田埂上,肥水不流外人田。”人们开心极了,发疯似的大笑起来。

   “摇摇摆摆去哪里,对面妹子是我妻……”

   “咚咚哩咚特,嫂嫂呃,大腿把子白……”

   “小宋啊,唐紫泥太没有良心了。你做两句四六句子给大家出一口恶气,我请你吃宵夜,”

  宋神仙沉默了一会儿,说:“有是有了……只是……”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纷纷表态起来说:“你放心吧,我们决不会做汪精卫的,保证不告诉唐紫泥的,放心说吧。”

   “纸(紫)糊的灵屋,挡不得风遮不得雨,鬼要;泥做的夜壶,烧不得茶烫不得酒,鸟用。”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万分的快意起来,忘记了眼前的苦恼。

  自始至终贺庚没有参加老乡们的这一场联欢会。一个人躲在一个背光的角落里,机械地工作着。三十几岁的人却早已头发灰白,和大家一样的黄黑脸,只不过更瘦一些,以致至双颊下陷;左一撇,右一捺的八字眉下是一双凄凄戚戚的浑浊呆滞的眼睛,时时流露出莫大的愁苦来。是的,贺庚心是确有着莫大的愁苦:为了早一日建起自己的新房子来,这几年他在外拼命地攒钱,甚至用洗衣粉洗头发。妻子文香在家却并不努力,终日闲逛,聊天打牌。为了能早日实现夙愿,今年春节贺庚费了许多口舌才勉强把文香请出来打工,孩子自然是托付给老人。刚开始,文香在一家制衣厂打工,工资也还比较高,可是她嫌累嫌要加班,做了几个月后死也不愿去了;换了几家,不是嫌这就是嫌那,后来干脆什么也不做。正在贺庚彷徨无计之际,恰好唐紫泥要请一个人煮饭,贺庚在双方面都费了不少的口舌,终于成功了。他们的孩子已经十二三岁了,可是文香一点也不显老。皮肤光滑白嫩,小嘴红润丰满,新月眉下盈盈的两汪秋水是那样多情。文香爱笑,文香大度,别人说了出格的话她也不恼,这让工地的和尚们喜欢的不得了。煮了两三个月后唐老板主动加了二百元工资,说是做这么多人的饭已是很累了,更难得是饭菜合大家的胃口,人人满意。贺庚大欢喜起来,仿佛明天就能建新房子了。从此做的更起劲,从来不放过任何加班的机会,有空就在厨房忙前忙后或是把一张改了无数次的图纸左改右改。可是,不知为什么自从涨了工资后文香的脾气更长了,益发嫌起贺庚来,这也不好,那也不是,仿佛牙齿也没有昨天的白了。慢慢地每天清早只有贺庚打着呵欠在厨房里忙碌着,夜里加班回来也和别人一样寒颤颤地在水龙头下洗澡,哈手哈脚地洗衣服。这使贺庚感到一些苦恼,他仔细地,反复地检讨着自己的一切言行确丝毫也没有得罪她的地方,那究竟是为什么呢?苦一些,累一些,那是没有什么的,农村人啥罪没有受过;罗嗦他,讥骂他,早已习惯了。可文香究竟是为什么呢?什么事也不想做,还隔三岔五的去做头发,买衣服,半夜还在镜子前描描涂涂的……这可真使得贺庚几乎是痛不欲生了,仿佛建好的房子被人一块砖块砖地拆下来。

   “哎哟!”他突然痛苦地叫起来。低头一看原来不小心踢到了钢筋上了,忙脱下鞋来揉脚趾,一边看着那头穿底烂的鞋,想:“实在是不能穿了,今晚一定去支二十元钱来,不能拖了……3517的解放鞋确实是好质量,耐穿。可是要十三四元一双呀……但是总的要买呀。”

  终于熬到下班了,大家叫嚷着冲向楼梯口,好似一群受了惊吓的鸭子,震的模板乱颤乱响。贺庚叹了口气慢慢地,无精打采地挪动着脚向楼梯口走去。待他行一步懒一步地下来时,动作快的早已洗了澡又开始洗衣服了。这群人以前都住在一个工棚;十分的矮小,逼仄,乱脏,里面充斥着烟草味,汗酸味,脚臭味。后来,待首层一拆模板便搬了进来,四根木方几块模板就订成了一张床;一张挨一张,围成一个四方形,只在一处留一个通道,好似一个四合院。因为贺庚是两夫妻住在四合院是不相宜的,所以在靠东头的地方用旧席子废纸皮烂篷布钉了一个小包箱。唐紫泥老板也在靠西头钉了一个。

   二

  贺庚见自己的包箱没有灯,以为文香睡了,便轻轻地推开门,开了灯,却并不见人,以为文香又到外面玩还没有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去寻衣服洗澡。来到外面看到水龙头边人头攒动,便决定先去唐紫泥那里支钱。唐紫泥是个包工头,才二十七八岁,矮而结实,一脸大络腮胡子,使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兄弟四人,他是老幺,入赘女家,妻子难产辞世,遗下一女婴,岳家愁的要死。他出来打工经年不归,吃喝嫖赌样样在行,人虽烂,头脑却十分的灵活,七混八混竟成了包工头,现有手下有二三十个老乡帮他赚钱。贺庚老远就见到西头的灯正亮着,知道唐紫泥还没睡。便慢慢地走了过去,刚到门口就听到低低的说话声:

   “嗯……我还要吃你的奶奶。”

   “都这么馋!已经两次了。”

  接着又是一阵低低的放肆的嘻笑。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贺庚觉得两眼发黑几乎不能站立,好似当头挨了一棍;他使劲地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回过神来。然后,慢慢地挪开,退到十来步外,猛地冲进厨房,操起一把菜刀转身向西头奔去,一把朝房门撞去,门被撞开了却几乎使他跌倒在地,原来门并没有栓。那对正绵缠着的野鸳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便定格了。贺庚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暴了出来,黄黑的瘦脸不停地抽搐着,全身乱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究竟是男子汉,到底是老板,唐紫泥先回过神来,一边试图穿衣服一边小声地谈判着:“贺庚,庚大哥,兄弟这,这样子不好的……不好的……我,我,糊涂。这事讲不得,也闹不的呀……以后,每天我加你十元钱一天好么?是我的不是……等下我就把这几个月的工资结给你好吗?千万莫闹……文香也渐渐镇静下来,一边穿衣一边说?;“这样的事从来就有,你也别大惊小怪的,你也莫闹,我也从此改了就是;你如真的闹起来,大家都出丑……那你建房我是一分钱也不赚了……”“哇”的一声哀嚎,有如一匹受伤的狼,贺庚突然猛扑了过去,挥刀向唐紫泥砍去。文香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刷的一刀正砍在她的右臂上;贺庚一呆,略停了一下就又要挥刀砍去,却被人从后面死死箍住,又有几个人夺了他的刀,连拖带推地弄到外面。文香痛的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左手紧紧捂住伤口,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她死劲地咬住嘴唇,眼中充满了怨毒的光。既然到了这份,大家都知道了,也只好明卖母猪肉了,唐紫泥一边胡乱穿衣一边对程春华说:“快帮我叫宋神仙来封血 。”不一会儿宋神仙便趿着一双拖鞋打巴掌似噼叭噼叭地打了过来,头上还湿漉漉的,只见他抬头望了一下屋顶,便口中念念有词:“左脚踏山来塞海,右脚踏山塞海门,塞断长江黄河水,塞断江水无滴流。祖师赐我猫儿诀,金丝猫儿快封血,一封二封综合封,,一不作痛,二不作灌,三不作热,四不作烂。师父李发贵,弟子周发新,传弟子千叫千应,万叫万灵,不叫自应,急叫来临。吾奉太上老君急如律令!”血并没有被制住,宋神仙讪讪道:“我吃过一回狗肉,不怎么灵了……快送医院吧。”贺庚被人拉回自己的包厢里,强按着坐下,七嘴八舌地开导着。举例子,打比方种种言论归成一条:此种事古已有之,更何况现在是这样一个开放的年代,再者,事情已经发生了,拔了萝卜眼还在,就让它过去,所以,千万不要着急上火。任大家唇焦舌敝的劝说贺庚仍是大口的喘气,并不说话,大家只得渐渐退了出来。这样的事只要听说发生在熟人身上就刺激着人们莫名奋兴;何况,这事是自己亲看眼到呢。于是,他们亢奋 起来。三个五个地凑在一起,嗡嗡不止,各人努力回忆过去的种种,凭着臆断,似乎真的找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于是乎拍着大腿感慨、叹息、同情、后悔、妒忌、愤怒……总之各人的心情十分的复杂。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人们才陆续睡去,但却还有几个人又过来对贺庚说了些不痒不痛的话,明为安慰,实是刺探消息以便研究。

  一切都静了下去,什么声音也没有,有如荒野的坟场;唯有风还在刮着,一阵赶一阵;雨还在下着,并且大了起来。仿佛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努力洗刷着地上的一切的昏愦、荒唐、龌龃、无耻、下流……使明天变的清醒、理智、光明、纯洁、高尚……

  贺庚和衣斜躺在床上,感到累极了,却毫无睡意;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哭泣一阵,想一阵:

  “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丑事来呢?”

  “唐紫泥啊,她都大了你几岁……千不该万不该叫她出来打工……”

  “这一刀还不知伤到了骨头没有,不知要用多少钱?”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是不好意思再做下去了,又去哪里哩?这里可天天有班加的;又快到年底了……”

  他这样胡乱地想了许久,似有些睡意。朦胧间又记起十多年的那个仲夏夜来:他们十几个青年男女从镇上的电影院回来,一路嘻嘻哈哈,又唱又跳。月朗星稀的夜是那样的温柔多情:稻正抽着穗,和风拂过,稻香醉人;小溪轻歌漫语地流淌;蛙儿闹着,虫子吟着……不知谁使用坏,他们几个串通一气,飞快地向前跑去,丢下他们二人。他们相视一笑,十分羞涩,飞快地低下头去,眼角眉梢都是情……终于,两只手握在一起,滚烫,潮湿,可谁也不愿分开,不愿说话,就这样在空中飘啊飘……::

  使他疑心老乡们还在议论他,不由的有些惶恐,凝神听了许久,却并没有人说话;外面风雨依旧,如泣如诉。又流了一回泪才昏昏才睡去。又不知过了几时,惊醒了过来,正好是凌晨五点,是该做早饭的时候。他踌蹰了一阵,觉得还是先去做饭才行;叹息一声慢慢地坐起来,感到头昏涨的很,歇了一会儿才扶着头去了厨房。做了饭菜后,吃不下去,勉强喝了几口白开水,便蹑手蹑脚回来,又软软地躺下。过了一阵大家起床了,一片乱响之后又有几人端着饭碗进来劝慰了一番,贺庚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句谢,泪水却了是流了出来。到了七点半唐紫泥黑着脸从医院回来了,大家按住内心的激动,装出平静的样子来,忙招呼他吃饭。到底有道行浅的终于忍不住,“老板,今天还是继续扎楼面吧……她还……不太要紧吧?”唐紫泥面无表情,“缝了十多针,等下我还要去打理。”交待了工作后便径直去了西头。贺庚的头又昏又痛,心中却十分的清楚,待老乡都上班去了这才挣扎着起来,忐忑不安地向西头走去,怯怯问道:“她……不碍事吧……没伤到骨头吧?”唐紫泥并不看他也不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几句来,“你这么不听劝,叫你不要闹,现在你怎的收场……饭,你还得给我做,不然,你一分工钱都拿不到手的!”摞下话径直去了。

  老乡们在楼上百家争鸣着,认真而激烈;有几个乖角儿皮里阳秋,微笑不语。

  贺庚技撑着做了晚饭,终是不济,瘫倒在地。老乡们见事不好,一边七口八舌地议论,一边忙凑了钱,又找来一辆斗车,铺了几块木板,把贺庚抬到上面,推了出去。在一家私人诊所里挂了三四瓶盐水,这才悠悠醒过来,看看了大家,说:“娘啊,我如何落到这步田地哟!”说完泪如雨下,大家见此情景也是心中百味俱生,无言以对。

   三

  接下来的几天里唐紫泥每天安排好工作后便去了医院照顾文香;众人也老老实实地做事。贺庚的病也渐有好转,只是人更瘦了,双颊深陷,有如髅骷;总是害怕见人,如痴如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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