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刺眼的阳光洒在脸上,令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在床上打了一个转,举起手背揉了揉双眼,我才勉强用手肘支起上半身。
“一模一样!”当我看清楚四周的环境之后,不禁叹了口气。
窗外传来阵阵的鸟鸣声,听来十分悦耳提神,我翻身从床上坐起,扭动一下脖子,发出数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再次的叹气:“真是一模一样。”
事实上,在最近的三四天里,每当我睡醒之后总会无可奈何地把这句说话讲上数遍,因为我对这个房间已经开始熟悉起来,尽管我不应该熟悉……或许听起来是有点儿不可思议,但又的确是实情。
这几日以来所发生的一切一切,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不能有更糟糕的了,简直令人摸不着半点头脑。好不容易搞清楚自己身处的是甚么地方,却反而令我更是迷茫……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看来一切还得从头道起……
我的名字叫做易一,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学生,每天除了上课和拍拖之外就只有踢足球、打电脑等非常一般的兴趣。但是,这种平淡和宁静的生活,我已经有三四日没有好好尝过了,因为如今的我正远离自己在香港的家,来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就是这个房间,我离开了自己的家后,就是来到这个房间。
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一直认为,所谓距离只是两人之间的空间,只要一直向着目标走过去便能够将之缩窄,现在看来那显然是过于天真的想法。这个时候,我离开老家十分遥远,但我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才可以回去。
距离原来可以有很多种的。
我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的书桌,在一个载满清水的盘子中捞起了毛巾敷在脸上,让那清凉的感觉使自己更是爽快。然后慢慢地将布移开,四周一切物事重新映入眼帘:“还是一模一样。”
“我放弃了!”明知只有我一个,也像是告诉自己一样尽量大声地说道:“我放弃了等待从梦中回到现实!今天我应该出外走走……是真正的出外走走!”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走到房门前面,伸手把挂在一扇竹制屏风顶部的米色外衣摘了下来,随之披在身上,然后用一条深啡色的粗布腰带围在腰间束紧,再从容的坐回床边穿上靴子。少不免对着铜镜把头发整理一下,随随便便的叫做束了一条辫子,看上去比较像样企理一点。
我从桌上拿起昨晚早已收拾好的深蓝色包袱,缓缓步出这个屋子,回头细看,心中苦笑不已。
这是一间用淡黄色青竹搭建而成,有着一个厨房和一个睡房的竹庐,虽然有些破旧,但不失清幽和雅致。屋外用篱笆正正方方的围了一个园子,在园子里是一口水井,井旁放着两捆干柴,活像一幅田园图──不,简直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才对,充满了隐逸的意味。
慢着,不是说过我是一个大学生吗?为甚么会住在这种简陋屋子,屋外还会有水井和柴枝?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我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就是这里不只是郊外那么简单。
我本来也像多数人一样,居住在人口密集的市区中的高楼大厦。大约在四日前的一个晚上,我一如以往的用电脑上网,也不知道在甚么时候,不知不觉的竟睡着了。而当我一觉醒来,已经身在这个竹庐的房间中的睡床上。说到这里,你大概多多少少明白我为甚么会有一头雾水的感觉吧?
还记得那天一早,当我衣衫不整的冲出屋子,看到四周一片竹林,差点儿没有大叫起来。然后我告诉自己,一定是被恶作剧了!最近的电视台正流行整人节目,要看被捉弄的人惊慌害怕的模样。
找到这样一个解释,我怡然自得的回到屋子,在也是竹制的桌椅前坐下来,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慢慢品尝。然后把屋子里里外外的仔细研究一遍,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所有东西都是属于古代的,就连我身上的衣服也给人换掉,而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好像竹子的味道,甚至连空气也与别不同。
一直等到入夜仍然只得我一个人独自呆坐的时候,我才开始感到真正的害怕。我意识到自己不是被作弄那简单,尤其当我从一面铜镜中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知在甚么时候我由一头短发变成了束起辫子还嫌太长。
第二天,我决定自己找出真相,因而离开了屋子,花了半天时间穿过竹林,终于给我遇见了人。那是一个市集,里面的人均是一身古代装束,就像电视剧里头的一样。
我和他们说话,倒能够轻易沟通,完全没有语言隔膜。“不是说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已有很大的差别吗?”我心下冷笑,却没有胡乱发作,因为在我的心底里仍然有一个解不开的疑问。没有人不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我知道自己的头发都是真的,但却在一夜之间长得比我的女朋友还要长。
我从那些人口中得知这里叫做平安集,是杭州西湖东南面的一个小镇,从这里走到西湖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当时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这种荒谬绝论的事情。香港离开西湖有多远并不是问题,反正我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移动过是铁一般的事实,最重要的问题是,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古代?
一时之间很多故事情节出现在我的脑海,甚么回到未来、时光倒流呀等等。我不讳言我本身就是一个想像力丰富而且思绪天马行空的人,只是接受是一回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又是另一回事。但我的性格有一个好处,就是懂得随遇而安。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没有这种性格,可能早已经被逼得发疯也说不定,因为接下来的两天情况没有丝毫改变,每一晚睡前我都希望这只是一个梦,第二天醒来这个恶梦就会完结,但每朝早起身时景物依旧,我还是要过我的古代生活。
自从那一次去过平安集后,便躲回竹庐没有再离开过。除了妄想能够“梦醒”以外,我也希望会有人走进屋子来告诉我“游戏已经完结”、“你已经被整了”的说话。但这两天的干等令我再也受不了。
想到这里,我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由来到这里的第一日开始,我的生活就只是等待,还有就是胡思乱想。看来我应该主动出击,出外好好的闯上一闯:“如果真是有人和我开了如此一个玩笑,那就认真一点玩,横竖暂时也回不了家,倒要看看是否有破绽甚么的。”
我推开了篱笆的两扇竹门,走进了竹林之中。
平安集,一个不大的地方。四周有十数列两层高的屋子形成几条街道,围着两个篮球场大的空间,而在这里有不少摆卖的正在做生意。
“即使是古代,这里也算是较小吧?”我一边走心里一边想。我在大学是修读中国文化和中国文学,连带对中国历史也有兴趣,因此当我放下了旁徨的心情重新走到平安集时,新鲜感和好奇心充斥了我的心间。虽然这里的人用现代汉语中的粤语来交谈有点奇怪,但他们的用字仍是非常的古雅,说话间找不出半点错漏。
我信步走到一家酒楼门前,上一次我到平安集也曾在门外经过,只是一来心慌意乱没有心情,二来身上也没有钱,才没有走进去,现在可不同了,我在竹庐翻箱倒笼,竟然给我找着了不少银两,也不理会多少,一股脑儿塞进包袱里头。
走上二楼,在栏杆前坐下,店伴立即过来侍候:“客倌,要甚么茶?”
古代和现代酒楼的招呼看来倒是没有甚么分别:“给我一壶水仙。还有,来一个……”说到这里,突然发觉除了馒头之外竟不知道古代还有甚么食物:“馒头。”
店伴走了开去,我才打量四周客人桌上的食物。牛肉、汤面,还有酒,我通通都认得,就是不知道名称。
“没有菜牌吗?这里可能真的是古代……虽然难以相信,但也没其他解释了。”我用手背支着下颚眺望栏外街道的景色思考着:“所有人的举止与及言语,没有流露半点现代气息。好像我刻意模仿却也经常会说出现代的口头禅甚至是英文,他们却没有丝毫的破绽。还有,如果是弄假的话,在香港哪可能有一个大竹林和这么古色古香的市集而我不知道?”当然,也不会有人为了开玩笑而大费周章的把我弄进中国内地。
“时间是一直向前的,但也可能有多于一个的时空存在,我是如何从本来的时空而来到这里?”我知道要找出答案并不容易,问题是我连自己在甚么情形之下来到这儿也没有印象:“我最后的记忆是正在上网,然后就睡着了,之后究竟发生过甚么事?”
“两位客倌要点甚么?”店伴的声音又在我身旁响起,我转过头去,发觉有两个人在我身后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一壶热茶,十个馒头。”一个年纪大约在五十上下的男人说道。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大概是他的女儿吧!二人也像其他人般一身粗衣,只是看样貌有点不一样,总觉比较英气。那少女把用麻布包着的扁担挨着墙壁放好,说道:“我们哪吃得这么多?”
“我们还要赶路,不会再由西湖那边的大路走了,可能错过宿头也未可知,带多一点干粮上路会用得着。”那老头摸了一摸颏下的长须说。
少女皱眉道:“甚么?又不是赶时间,为甚么要抄小路?”
“早到一点总是好的,况且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我开始觉得他们两人不是父女那么简单,因为那个老头言语间对少女显得比较客气。我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找寻机会和他们搭话:“这两人比起其他闲人较醒目,或许可以问出个所以然来。”
两三口把馒头和着茶水吞下,拿起包袱走到二人跟前,笑问:“我可以坐下来吗?”
这里的人都很友善,但那个老头却现出了警诫的目光,而那少女又是皱起娥眉,问道:“怎么?”
虽然有些尴尬,但我还是干笑了数声,说:“我叫做易一,也是打算出远门的,不知两位将要到哪里去,或许在路上有个伴,可以互相照应?”
“我们习惯自己走。”老头语带不屑,令我反感:“再者有女眷在,阁下这样问不是有点过分吗?”
他的说话实在令我感到难堪,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楼梯处却响起了急骤的脚步声。那个老头神色微微一变,脱口而出:“来了!”
我连忙回头,看见有五六人走上楼梯,均是一脸凶悍,而且手持长剑。“难不成是官兵?”我心下吃惊,自古以来遇兵都不是好事,万料不到“初来步到”的我会如此没有运气。
那几个恶人视线在酒楼二楼一扫,停在我的身上,带头的人冷笑一声:“在这里了。”我心下一惊,身子缩了一缩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但随即醒觉他们要找的人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二人。
那带头的人扬了一扬手中长剑,昂然说:“你们二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胆子不小!家师命令你们立即随我们到‘河洛客栈’等候他老人家。”我知道所谓河洛客栈是杭州一间可供住宿的旅馆,但他的口气也未免太大了,任谁听了心中都有气。果然老头站起来,双手抱拳,说道:“本来尊师有命,晚辈自当遵从,奈何我们二人身有要事……实在恕难从命。”
“哼!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带头的人喝道:“今日我罗人杰就不信留不住你!”说着,竟从剑鞘中抽出长剑,直指着我们。一时之间二楼上的客人都给吓得四散,而我则只能够发呆般站在一旁看着如电视武侠连续剧的情节,不知如何是好。
那少女神色甚是凝重,也是站了起身,推我一把道:“你还站在这里?赶紧逃命吧!”
我心里虽然有点害怕,她的说话却令我感到被轻视,尤自逞强说:“不!我在这里看着。”
少女有点诧异的望了望我,老头在这时候说道:“原来是罗师兄,大家都是武林同道,阁下为何如此霸道竟要强留我们?”
武林同道!我的心一下子给提得老高:“我真的是在古代的中国!不过……难道在古代的中国真是有武林、江湖这种事情存在,而并非只是文人笔下的故事吗?甚么‘少林派’、‘武当派’都是真有其事的了。那么这些人又是甚么门派?会甚么武功?”
“我们‘青城派’在福州办事,你们竟敢阻挠,因此家师要好好惩戒你们。”
“嘿!好不霸道!”那少女反唇相讥:“你们哪只眼睛见到我俩插手你们的事?再者‘青城派’胡作非为,旁人就管不了?”“小师妹!”那老头想要喝住她,已然太迟,自称罗人杰的男人把手中剑一挥,喝骂道:“好刁嘴的丫头!哼!今天就让本大爷先给你一点教训!”
那少女从摆放在身旁用布包裹着的扁担中抽出了两把长剑,将其中一把递给那个老头,说道:“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那老头原来是她的师兄,这时候仍极力避免动手:“我师兄妹俩是‘华山派’的,看在两派……”
“‘华山派’又怎样?难道‘青城派’就怕了你‘华山派’?我说你们是魔教的妖徒!我劝你们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罗人杰说着已抢先冲过来,其余四名青城派弟子也抽出配剑展开攻击。
那老者脸色为之一变,喝道:“嘴里放干净些!谁是魔教中人了?”少女将我推过一边,已经和青城派打起上来。我并不懂武功,但也看得出形势对二人非常不利。叫罗人杰的和那少女的师兄打得难分难解,实是旗鼓相当,另一边厢少女以一敌四,立时屡遇险招。虽然那四个青城派弟子实力远不如罗人杰,单打独斗似乎亦不是那少女的对手,但以多欺少便胜券在握。
我在一旁看得紧张万分,甚至不禁咬牙切齿,心里恨不得能够助那少女一臂之力,不过力不从心而矣。又过了半晌,少女的小腿中了敌人一脚,蹒跚着连退两步,眼见就要受伤,我忍不住冲过去用肩头把正要举剑砍她的一个青城弟子撞开,再将手中包袱用力掷向另一人的脸上。那人冷不提防给掷个正着,慌乱之际被那少女趁机一剑刺在腰间。
给我撞倒的人狼狈地爬起身,向我一剑劈来。我哪里懂得闪避敌招?危急之际唯有举起椅子挡格,却“叭啦”一声给斩成了两半。我随手拾起两只杯子用力投掷,趁机从他身旁闪了开去,岂料他竟不放过我,一直追来。
我跑到墙边抢过那扁担,入手沉重,竟是用生铁打造而成,连忙拿来自卫。当当的才挡了两下,却听到一声惨叫,原来是那少女又再将一个青城派弟子刺伤,只余下一人边负隅顽抗边大声呼叫同伴支援。正在攻击我的那人唯有选择转身先救同门,我看准了机会,第一时间举起了铁制的扁担用尽全力朝他的后脑重重敲下去,头骨与铁担撞击的声音是那么的清脆,那人哼也没哼一声便倒在地上。
这四个青城弟子的武功看来是十分不济,那少女轻易将余下的一人击倒。罗人杰可能因为师弟接连受挫而分心,给那老头击落长剑,再一脚重重踹在他的胸口上,整个人给踢至倒飞出去,撞碎了两张桌子。
那老头将长剑倒提,拱手道:“请代为告知贵派余掌门,‘华山派’劳德诺无意冒犯,在禀过家师之后定必登门谢罪,今日我俩是失陪了。”转头拉着他的师妹,向我招了招手,不再理会青城派的人,迳自跑下楼梯奔出酒楼。
我们三人一口气逃出了平安集,跑进了竹林才敢停下来歇息。那老头边喘气边说:“我劳德诺所遇过最凶险的莫过于今日了。”那少女笑道:“二师哥不是言重了吗?只是那罗人杰和四个没用的,有甚么凶险可言?”
“我要全身而退不难,”老头叹气道:“但要顾着你的周全就不敢说了。如果你给捉住,只怕我要弃剑投降,幸好这位小兄弟仗义帮忙……”
我正在为一件事情而入神,听到他的说话,忙道:“没甚么……没甚么。”
“难得是你并不懂武功,仍然不顾自身安全,救了我的师妹,我回山后一定禀告家师,好好酬谢你的。”那老人说:“请恕刚才我们的无礼。毕竟江湖险恶,近年来魔教势大,我们行走江湖时不得不更小心。”
我还未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又转头对那少女说:“师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立即就要上路。”
“为甚么?”少女反问。“还问为甚么?”老头神色担心地说:“你刚才也听到姓罗的说甚么了,他要我们到河洛客栈等候他师父,也就是说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很快便会来到平安集了。”
“余沧海?”我脱口而出。那老头好奇的望着我:“你认识他?”
“怎会?但我不知在哪儿听过他的名字。”我是说真的,余沧海的名字很是耳熟,不知道在甚么时候甚么地方听人提起过。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是江湖成名的人物,如果有一个‘江湖排行榜’的话,我敢说他的实力在正派人物中的一百名……不!或许是五十名之内。”
我不太理解老头的说话,但自见到他们二人以来我一直有种说不出的不自然,好像知道了甚么,但一时间却理不清头绪。华山派、青城派、余沧海、还有魔教……
“我们立即要走了,你也不要再在这里逗留太久。听说余沧海出了名的小气,今日他的徒弟吃了大亏,说不定会找你出气。”那老头拍了拍我的肩膞说:“对了啦……你姓易?假如来日你有甚么困难,而又经过华山的话,可以上山找我,我姓劳。”
“多谢劳前辈。”我点头抱拳道,又转头问那少女:“未请教姑娘芳名?”
“你也好无礼!女儿家的名字可以随便问的吗?”那少女笑着说:“也罢,我姓岳。”
我哦了一声:“原来是岳姑娘。”她的师兄笑道:“她是我师父的掌上名珠!”
我再次哦了一声,突然之间,脑海中闪过另一个名字,不禁问道:“岳姑娘……令尊是……”
那少女语带自豪的说道:“我爹爹就是华山派掌门,武林中人称‘君子剑’的岳先生。”
“是他!”我啊了一声,却抑压着内心的荒乱干笑着胡乱说道:“岳先生鼎鼎大名,我也听闻过……其实我一向心慕江湖,虽然没有机缘拜师学艺,但从不少江湖中人的口中听来很多小道消息,倒知道不少关于武林的事,只是不肯定是真是假,今天有幸见到两位,令我眼界大开。”
“还是那几句,”老头拍了拍裤子,把剑挂到背后:“你尽快搬离这里,给姓罗的找到你便后果堪虞了。”
“多谢两位好意。”我再次拱手,目送那个老头和少女转身离去。只见那少女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使劲挥手,才再三步拼作两步的追着她的师兄远去了。
“岳不群……”我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华山派、青城派、岳不群、余沧海……那么她就应该是岳……嗯?叫甚么呢?好像是……对!叫做灵珊,岳灵珊。”挨着一支腕口粗的竹子坐在地上,茫然说道:“天啊!究竟我在一个甚么地方?”
终于,我又回到自己的竹庐。
无论发生在我身上的是甚么事情,我也只好把这间竹庐暂时当作是自己的家,横竖自我一恢复知觉就是睡在这张床上,一切都从这里开始。那个叫做甚么的老头……对了,是劳德诺,他叫我离开这里。但我又可以到哪里去?老实说,我只在这个世界住了四天,但孤独无助的我一直以这屋子为精神寄托,我相信即使再发生甚么事情,还是回不了属于自己的世界,至少还有这个竹庐可作为藏身之处。现在霎时间叫我走,真是有种“天下虽大,竟无我容身之所”的慨叹。
我也明白劳德诺的说话是对的,别说甚么余沧海了,即使是今天被我用担挑打穿后脑的喽罗也能轻易将我杀死。所以我也打算立即远行,只是首先要重新整理一下行装,最重要是回来再望一次我在这个世界的“家”。
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想着余沧海和岳不群的名字,想着青城派和华山派,然后在我印象中出现的是“令狐冲”三个字。
“是《笑傲江湖》!”我终于记起来了,不禁失声叫道:“是武侠小说《笑傲江湖》的人物!我没可能在真正的古代遇见他们的,除非他们都是真有其人,但这不是更不可信吗?然则我不是回到古代,竟是闯进了小说世界之中?”
推开了两扇竹门,精神彷佛的走进竹庐的园子。才一抬头,才发觉有点儿不妥:“怎么亮着了灯?”
这时已近黄昏,天色开始暗了下来,而在屋子里面竟已点起了油灯:“这么快便找到来吗?”我第一时间联想到青城派,打算就此转身逃去,但转念一想,他们没可能知道我住在这里而先走来等候我。或者这真的是一个整人游戏,当我开始相信和入局之时就走来向我揭破一切,来带我回到现实。思绪来到这里,我第一时间冲入屋子,立即看见一个女人在厅中的桌子旁边坐着。
那女子抬头望着我,一脸的惊讶。只见她身穿浅蓝色宽袖百折长裙,挽着两个小髻,头顶插着发簪,又是一身古装,我就知道这个游戏还未完结。我原本期望的是穿着流行服饰的人笑着告诉我,这是一个甚么电视台的最新游戏节目呢!我掩饰不了失望的情绪,颓然倒坐在地上。
我心中难过的抬起头来凝视着眼前的女人,意外地发现她好像似曾相识。认真细看,不禁眼前一亮:好清丽脱俗!她一双妙目也是定定的望着我,张开了樱桃小嘴一脸的诧异的神色,我还未会过意来,已听得她叫道:“阿一!是你在装神弄鬼!”
这么一叫,我才看清楚,她正是我的大学同学韩瑱琦。本来我是万万不会认不出她的,因为瑱琦不单是我同学,而且更是我心里面暗恋的对象,尽管我俩各自都已有恋人。瑱琦平日不施脂粉,清丽可人,但今日一见,换了古装的她可能受了惊吓,肤色本就白晢此刻更是苍白,也就显得更出尘,使我一时之间竟认不出来。
“为甚么你会在这里……”我冲到瑱琦的身前,但瑱琦却和我抢着问同一个问题。我俩听到都颓然了。
很快,我们搞清楚了大家对现在的情况也是毫不知情。
“不是你作弄我么?”瑱琦有气无力的道。我反问:“你觉得呢?”
“其实我也知道不大可能,这里真是古代呢。作假的话哪有这么真实?还有我的头发!”本来她的头发并不算短,刚好及肩,但现在情况却和我相似,头发拖到腰间,也是我之所以认她不到的原因之一。
“这个究竟是甚么地方?”瑱琦说着,双眼中隐约泛起了泪光:“这里真的好像古代一样,我是回到从前了,但为甚么我连衣服也给换掉?还是一切只是一个梦……又或者是我的前生?”
梦甚么的曾几何时我也想过,至于前生的论调却十分新鲜,真不愧是女孩子,想法也是怪有趣的。现在我的心思倒不会这样想,于是反问瑱琦说:“你认为呢?”瑱琦嗫嚅着不说话,过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四周的事情告诉我这就是古代的中国,看来我是回到了几百年前,正在独自发愁,你就来了。”
“回到古代……”我想的可没这么简单:“你来了多久?”
“已经半天了,一觉醒来就睡在那里面的床上。”瑱琦指了指“我的”睡房,看来她的情形竟是和我完全相同。她继续说道:“在这里一切都是这样陌生,我自然不敢随便乱走了,出到外面就像会迷路一样……只好在这屋子里头呆坐着。”
我知道的事情比瑱琦多,最少我已经来了四天,又遇上不少人并且交谈过,以瑱琦的经历来说她到现在仍未接触过其他人。但我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更难向她解释。瑱琦见我不言语,生气地道:“这里究竟是甚么地方?怎么只有我和你会来到这里?你不是说来了几日吗,难道一点也不知道?”说到后来,竟已是语带哭音:“阿一……在这种鬼地方,我实在是很害怕,请你一定要带我回去!”
这个要求实在混帐得可以,我也想别人来救我啊!但转念一想就明白她的心情了。本来已存半放弃状态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了一种责任。
“你为甚么会来到这里?……我是问,你来这里之前发生了甚么事?”我认真地思考过之后问,觉得这的确是一个关键,因为我正正是失去了那时的记忆。
“我完全不知道……当我醒来时已经……”
“你是一觉睡醒来到这里的,但你何时睡着觉?”
“我不肯定!”瑱琦双手捧着头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记得昨晚我正在上网……”
“你说甚么?”我蓦然惊觉,捉着重点反问:“你在上网?”
“嗄?嗯,没错。当时我正在上网,我记得找到一些十分有趣的东西,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终于给我摸到了我们两人的共通点!我忙追问:“你那时在网上做着甚么?”
“这个……我本来正在漫无目的地上网,正如我所说看到甚么有趣的想要下载……”
瑱琦说道。提起下载,我的心中忽然灵光一闪:“不会是电脑游戏吧?”
“对!我记起来了,是一个电脑游戏的试玩版!因为我的男朋友常提起这个游戏所以便留上了心,看了两看不小心错按了Icon,只好让它自行下载,不过随后的事就没有印象。”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捉到了些线索,因为刚才瑱琦提到“下载”两个字,令我忆起我也曾在来到这里的前一晚上网时下载过一个电脑游戏。
《新金庸群侠传》的网上体验版。
这日中午我遇上了青城派和华山派的争执,而且有人提到余沧海这个人名,还有那位岳姑娘……君子剑岳不群的女儿,就只有岳灵珊!他们都是金庸武侠小说《笑傲江湖》里头的角色,因此我可以立即联想到我俩是来到了一个有着金庸小说的故事角色的世界。虽然这是个天马行空的想法,但刚刚出现过的岳灵珊成为了一大佐证,再加上其他古怪的事儿,更显得丝丝入扣。
我看过不少金庸的武侠小说,虽然并没有细读,却还有些少印象。
“我们……是不是回到古代了?”瑱琦目光中一片迷茫:“我可以接受得到的,你这在几天所知道的应比我多,你告诉我吧!”
“我不这么认为,”我一边思量如何措词一边说:“这是很难解释的……如果是古代的话那的而且确是存在过,所发生的事只是时间错乱而矣。我觉得这不是真实的古代,相反是一个本来就不存在的世界吧!”瑱琦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以:“难道……我们都在梦境之中吗?”
天完全黑了下来,很多事情我自己也只是猜度而已,如何能够令到瑱琦明白?于是不再在这话题上纠缠下去,和瑱琦利用厨房的东西胡乱造了饭将就着吃饱了。
这个竹庐有一个房间和一个厨房,当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厅子。我安排她睡在唯一的房间,而我则预备在厅睡一晚。我还不知道怎样告诉瑱琦因为得罪了青城派的人而必须在明天离开这里,心情十分烦燥。
当我坐在桌子前沉思的时候,瑱琦仍未睡得着,走了出厅坐到我的对面。我明白她这种心情,第一天来到这里我也是躺在床上睁大双眼一直等到天亮。
瑱琦对于查清楚这件怪事的来龙去脉仍是不死心,趁这机会再次追问我道:“你说这是一个不存在的世界,又说这不是梦,那究竟是甚么一个所在?”
我摇头说道:“这断不会是梦这么简单……其实你也知道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认为这是一个虚构的真实世界──你可能会觉得我是自相矛盾,但这是我的解释──这个虚构的真实世界是某些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的人造出来。”接着我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她。
瑱琦明显是不爱看武侠小说的,对甚么罗人杰、青城派都不清不楚,但当我说到岳不群的时候,她叫了起来:“这是甚么说话,他不是虚构的故事人物吗?我在电视剧里看过这个故事,叫做《笑傲江湖》!”
岳不群的名字可真十分响亮,瑱琦果然听过,我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要你明白的事了。我遇见了很多本应是虚构的人物,但却是真实的遇见,不是演员扮演的。所以我说这是一个虚构的真实世界,你明白了吗?”
“《笑傲江湖》的虚构世界?但为甚么……”
“别问为甚么,因为我也说不上,我只是根据眼前的事实所推论出来,其他事情要有更多的资料才行。”我说:“不过我很想证实一件事情,那就是你昨晚所下载的电脑游戏叫做甚么名字?”
“好像是……”瑱琦一脸迷茫:“嗯,对了,说起上来好像也是由金庸武侠小说改编而成的游戏,叫做……”
“《新金庸群侠传》吧?”
“对!”瑱琦叫了起来:“……但你为甚么会知道?”
“因为我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说是睡着,我宁愿说是失去知觉。”我摊开双手,说道:“这样的话我们遇上《笑傲江湖》的人物就有迹寻了。”
“你说是电脑的问题?”瑱琦惊讶地说道:“这不是更不可思议吗?电脑将我们带到古代……不!是虚构的小说世界?既然是虚构,又是甚么人制造出来的?”我苦笑着再次摇了摇头:“你的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了。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对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正如刚才所说,我得罪了‘青城派’啦,因此你要早点睡,别想那么多……那些事情交给我去操心就可以了。”说着便让瑱琦在有床的那间房中睡倒,而我则回到厅中。
我心情实在很旁徨,虽然遇着瑱琦,但情况一点也没有好转,反而变成了负担。试想逃亡本来就是一件麻烦的事儿,如今加上一个甚么也不知道的瑱琦只有更加手忙脚乱。
未完。待续
第二节
我看着瑱琦在床上睡倒,替她轻轻的掩上房门。
“唉~!”我将额头抵在门上,右手按着胸口低声的叹了口气。当我终于转过身来的时候,不禁吓了一大跳──我竟然看见一个短发的美丽女子,穿着一身米白色丝质时尚套装衫裤和高跟鞋,轻轻松松的坐在椅子上望住我浅笑。
这种追得上潮流的造型我已经有四天未曾见过,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自己一时眼花,然后我意识到找出真相的机会终于来临了──试想一下,一个身穿二十一世纪流行时装出现在这古代环境而满不在乎的女人,当然极有可能和整件神秘事件有密切的关系,至少我认为她是知道内情的,甚至直觉上就认定她是始作俑者。
其实我的内心深处已经虽然开始怀疑这是一个电脑世界,又或者是透过电脑而把我们带到这个空间之中,但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从这个女人口中听到“你被我们成功整了”的说话。
“你是谁?为甚么会在这里?”我心中保持着警惕,踏前两步,伸手指着她一口气问道:“这是一个恶作剧吗?”
“恶作剧?”这个女人展现了令人舒服笑容:“不是的,但你若是要这样说,我一下子也不能反驳……”
“这是电视台的一个游戏吗?”我再走前两步,继续试探问。
“游戏!你想到了这个,真是非常的难得啊!只不过你说甚么电视台呢?我不是十分明白。”这个女人说道:“或许你认为这是一个用来作弄人的游戏,但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和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不明不白的世界是有甚么关连吗?”我捉住她的手臂,沉声问道:“这个世界是你创造的吗?”
“我并不是甚么创造者,我只是本游戏的管理人而矣。我没有名字,因为只是一组电脑程式……你大可以叫我E-34,那是我的程式编号。”这个女人试图以笑容来缓和我的情绪,自我介绍道:“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们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电脑程式?”我一时间未能好好理解她的说话,内心更是紧张起来:“你说甚么游戏管理人?说清楚一点。”问到这里,我的眉头不由自主一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猜中了甚么。
那女人从容一笑,说道:“你们是误闯了新开发的网上游戏《新金庸群侠传》体验版的世界之中,所以一切都变得这么有趣。你们应该很享受吧?”我的脑袋像是被炸弹炸中一样,“轰”的一声直响。这个时候瑱琦听到了声响推门走了出来,听到这个自称E-34的女人的说话,也顾不得她是谁人,立即追问:“你说甚么游戏世界?”
“这是一个由电脑所模拟出来的虚拟世界……你们不用慌张,其实这一切都只是游戏而矣。就像其他电脑游戏,只不过它用了一个全新的作业系统,令到它成为最真实的模拟区域,但说到底它还一只角色扮演游戏,俗称‘RPG’。”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禁感到非常震惊。近年很多游戏厂商的确不断研究虚拟系统之类的东西,只要带上特制眼镜,甚至配备电子手套,就好像置身于另一个由电脑设计的世界之中。我完全明白这个女人的说话,她的意思是我眼前这一切都不过是由电脑以程式设定模拟出来的假象,就连这个动人的女人──E-34,也是用电脑绘制而成的虚拟人物,怪不得会这般美丽和完美。这种近乎天方夜谭的事情我要待不信,却又证据确凿。
瑱琦在似明非明之间,但仍用最决绝的语气说道:“无论是游戏也好是阴谋也好,我都不想再在这里耗下去,既然是你造出来的就请你立即带我走吧!”
“很是抱歉,唯独这个要求令我为难……因为到现在为止,《新金庸群侠传》还没有‘离开’这个功能。”E-34用充满歉意的眼光注视着瑱琦。瑱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一时之间不知应该做甚么反应,我代她说道:“这讲不通吧?如果是游戏的话为甚么会没有这种最基本的功能呢?任何游戏也有即时退出的选项。”可能我已经完全相信E-34的说话,所以能够立即和她进行深入的对话,因为在我自己的心目中很早之前暗地里也曾推论到游戏世界这一地步,只是还不太肯定罢了。
E-34一边从自己上衫的口袋里面掏出一个摇控器似的细小物体交给我,一边说:“这是本游戏的选择示窗,我出现在你们面前除了解释这一切之外,主要也是想把它交给你们两个。里面真的没有‘离开’这一项……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自己查看,因为这个游戏仍未算制作完成的。对,按这一个按钮……”我走上两步,接过了E-34的摇控器,依她所指示按下摇控器上其中一个按钮,在我的面前突然凌空出现一个镭射投映示窗。E-34悠悠的坐着,抱着双臂,继续她的解说:“现在你可以用摇控器操作又或是用手触碰投映示窗……”
“为甚么未完善的东西也拿出来害人……”我边尝试在示窗里搜寻选项边嘀咕道。
“这不能怪人啊!是你们自己闯进来的,我们还未正式将它上载和发行。”E-34无奈地笑道:“我也很替你们难过,原本只是想在网上测试运行,谁知竟会有人这么巧下载了程式,这只能说是意外。”
瑱琦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线问道:“那我们要怎样才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呢?”
“只有一个办法,”E-34换了一个坐姿说:“完成这个游戏,只要能够顺利登入结局相信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相信吗?……那怎样才算完成游戏呢?”我没好气的问。虽然详细的情形还不大清楚,例如我是如何被卷进这游戏之中,又或是这游戏究竟是谁设计出来等等,但那些问题都不算重要。我经已知道一个大概,这和之前我所估计一样,就是我和瑱琦来到了一个不存在的世界之中。而比我预期中还要好的是,我俩还有回去的可能,而且办法很明显的放在那里──就是玩下去。
“嗯……既然说了这么多,不妨再告诉你们多一点。只要你们其中一人能够在最后一关的‘华山论剑’之中击败群雄,成为武林盟主,便算是完成游戏了。到时你可以看到结局,之后就会自动出现回到现实世界的通道……应该是这样吧。”
“只是‘应该’?”我的脸色多多少少也有点难看,冷冷的问道:“刚才你也只是说‘相信’,难道连你也不肯定吗?”E-34有点儿尴尬的说:“因为没有人试过,所以一切还只是理论层面……游戏的设计者是这样设定的嘛!当然你们可以替我证实这些理论的,一切就拜托你们两人了。”
我想了一想,也就释然了,但还是抗议道:“你说要‘华山论剑’,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那是相等于比武大会了,但我们两人丝毫不懂武功啊,如何去赢甚么武林盟主?”
“那你们就要去拜师学艺了,别忘记这是角色扮演游戏。你们可以放心,有着很多的时间呢。”
瑱琦用担忧的语气说道:“我们不能够在这里留太久,家人会担心的。”我知道在瑱琦的心中除了想念家人之外,当然还会挂念她的男朋友,不禁有点妒忌,十二分的不是味儿。心中又想,如果能和瑱琦二人在这个世界过一辈子,可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你放心,游戏内的时间运转和现实生活是截然不同的,毕竟是电脑世界啊!这里一切都只不过是和你的脑部产生作用而虚拟出来,由于人类的大脑十分活跃,思想的速度也很高,所以在这里你们看似经过了一天,实际只是用了约一秒钟……那是微不足道的时间。”E-34详细地解释说:“即使你在这里耗上一年也不过花掉现实世界的六分钟,电脑程式只是接通你们的思想产生互动作用而已,身体的新陈代谢速度是不会受到影响,当然和现实一样没有改变,那是说你们在这里不会衰老。”
我知道她的意思,譬如我们在这里过了三十年,那不过是思想上的错觉而已,真正的身体其实只进行了三小时的新陈代谢罢了。E-34拨了拨前额的头发:“还有一样重要的事情是一定要知道的,否则后果可大可小……如果你们不能‘爆机’的话,就会永远滞留在这儿罗!若果你们死在此地也不能回到现实,因为你们真是会死的。”
我心中一惊:“不是说这只是一个游戏吗?”
“对!这是一个真实得不得了的游戏,”E-34认真地说:“你要知道,这个游戏的设计者划时代的以电脑创造了一个异次元空间,一个人工智能区域。然后在里面进行设计及虚拟,这里一切都是由设计者创造出来,但基础却是一个真正的空间。你们并非只是思想连接了电脑那么简单,事实上连带身体也给扯了进来,只要身在这空间之内一切相对地会变得真实,因为进入这区域的人大脑会和电脑系统联结同步进行,如果你在这儿被电脑人物所杀大脑当然也会死亡。这就是‘真作假时假作真’,虚幻原是难分啊!”
我实在想不到这个表面上是一个美女的电脑程式还能够提出类似“庄周梦蝶”之类的论调那么哲学,当下失笑问道:“那么到底几时是‘华山论剑’?我心里也要有个章程,好歹预备一下。”
“放心,最后一关‘华山论剑’是要玩者完成若干事件之后才会出现的,就像一般角色扮演游戏一样。”E-34这个时候就像一本活的说明书一样,讲解着这个游戏:“当你达成所有导致‘华山论剑’出现的条件之后,而声望又够高的话,就会有人给你送来请柬,你依时赶去就可以了。”
我心中有一阵亲切感,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这些角色扮演游戏是我玩惯的,一点也不陌生。心想既然如此,绝不能浪费E-34对这个游戏的认识,所以趁她仍在眼前时尽可能问清楚一切:“那究竟有甚么事件是我们必须要去完成的?”瑱琦忧心忡忡的想着这个对于她来说的恶梦,压根儿就不明白我何以能如此兴致勃勃的问这问那,但我的确是逐渐给挑起兴趣来。
“我可不是一本游戏攻略!你们不懂得自己去发掘的吗?”E-34像是明白我的心思,反说道:“既然进入了游戏就应该依游戏规则自己玩下去……这个阶段能够告诉你们的事情,是你们需要找出十四颗流落到江湖之中,代表着十四本金庸小说的‘神石’──事实上你要完成的事件都是为了得到这十四样物事──只有集齐之后,加上声望足够的话,武林大会才有可能召开,而这个游戏一共包含了金庸‘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十四部中长篇武侠小说,那十四件神石正是由此而来。此外还有很多随机事件,每每有意想不到的支线出现。你们必须去到故事中曾经出现的重要地点查访,自然会有线索的了。”
“但各个金庸小说故事都是在不同的时代的发生,由北宋一直至到满清共五六百年的时间,我们怎样去找寻……”总叫做看过金庸小说的我立即提出了疑问。
“你们还是不明白……这并不是真正古代中的哪一个朝代,而只是一个名为‘金庸群侠’的虚幻世界,时间空间都是互相混淆共存的,根本就没有所谓时间之分,甚至连故事也没有了……唉,说也说不明白,你们只要亲身体验自然就会知道了。”E-34尽量解释说。
我还是掌握不到她所说的话,反正是骑虎难下,唯有见一步走一步吧!只是一样是说得明明白白的,那就是我们误打误撞进入了这个游戏世界,不能不玩下去……否则永远回不了家。这有点像一些卡通片的桥段一样,却真的发生在我和瑱琦身上。
“这竹庐是游戏为玩者安排的家……本来你们应该从这里开始,由我略作解说才展开冒险,所以这屋内的一切都是为你们预备的,那些道具你随意取去也……”
“放心!我已老实不客气的拿了银两啦!”我笑着说:“这些你反而不用说,我是熟习角色扮演的玩法,之后还须强化手头上的物品和找寻新的道具嘛。倒是这游戏的版图太大,我们该怎么开始呢?再者,我回想起来,其实自己也不算是熟悉金庸小说……很多情节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要玩下去难度很高……”
“关于版图问题你说得很对,这也是我们引以自豪的地方,因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很大的虚拟世界,而且还会不停开发。《新金庸群侠传》的分支很多,系统也很大,可以让你在里面随意走动,不过除了少数特殊事件之外先去哪一个场景完成哪一个要求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你到处找人谈话亦可,横竖RPG游戏一开始时,只属于让玩者熟习玩法和提升Level的阶段,剧情没有这么快开始推展……依着一般玩法试试吧!”E-34说道:“记着,这是一个改编游戏,虽然人物和场景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些,但故事情节和人物性格、关系等不尽相同,甚至可能就连基本的正邪取向也颠倒了,至于你的出现更会成为影响故事发展的主要因素……我们希望做到没有看过金庸小说的人也能投入去玩,所以情节基本上是独立的,不用玩家先对金庸小说有很深的认识。千万记着,不要只根据小说而玩啊!否则可能要倒霉呢!”
我点头表示明白。
E-34数着手指说道:“还有几样要注意的事项,请你听清楚了:第一,你最好在游戏过程中寻觅一些伙伴组成队伍共同冒险,而且队伍当中包含不同技能的人,这样自然会事半而功倍;第二,要经常留意在示窗状况选项中的‘仁德值’。”
我依言按出了那一项,果见状况中包括了“声望”、“仁德”等个数值,不禁问道:“这个‘仁德值’有甚么用?”
“随着你在江湖上的日子增多,‘仁德值’会因应你的所作所为或升或跌,如果仁德太低的话会被认为是江湖败类……你最起码要知道,江湖之上武林之中,是有所谓正邪之分,你要小心选择。”
“难道会有BadEnding吗?”我忙问。
“不是,结局没有好坏之分,但是中间发展的支线会不同,而且若选择了当坏人的话自然会和武林正道作对,想做忠的还是做奸的就要由你自己决定了。”E-34耸了耸肩:“这个数值也只是作为一个参考提醒你,一百点是最高,低过五十便会为正道所唾弃……当然,你也可完全不理,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后者倒是较适合我,”我笑道:“看甚么数值!我认为是对的事自然会做,只看着数值多没意思……我当然会做好人,不过觉得自己的价值观还可以,不用别人来规范。”
E-34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就是有两个游戏人物是你要知道的,一个叫做南贤,知道武林过去所发生的每一件大事;而另一个则是北丑,听闻他知道很多江湖秘闻,门派私隐……以后你还有甚么不明白的事情应该去找他俩。”顿了一顿,她又说道:“话说得已是差不多,大约就是上述那些,再有甚么问题也不是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
“我明白了,南贤、北丑吗?你们可真是想得周到,安插了这两个人物,那么关于这个改编了的‘另类江湖’总算能找人问问了。”我摸了摸长长的头发:“这个古装扮相自然也是你们的把戏了?”
E-34笑着说:“这个造型是游戏设定,不是很酷吗?”
瑱琦也是低头看了一看自己的衣衫,脸上出现苦笑。我呆了好一会,才想了另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为甚么你会到今天才来到这里向我解说?我已经白白浪费了四日啦。”
“真是对不起。我们起初只打算在网上测试,没有想过会有人闯了进来。待昨晚她被拉进区域时触发了我们的监察系统,我们才惊觉原来同时间还有其他人……”
“同时间?我来了四天哩!”
“不是说过了吗,在现实的生活里面只是过了四秒罢了。”
我没好气的说:“除了我俩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倒楣地被你们扯了进来?”
“这个……”E-34侧头想了一会:“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据电脑所纪录应该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甚至比你们两个要早上半小时进来,但却完全失去他的踪影,连我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我“啊”的一声倒没放在心上:“反正这个游戏就不完善了。”E-34哼了一声,又说:“我真的要走了。”站了起身,拍了拍微皱的裤子,便要离去。
“你要走了吗?”我有点若有所失:“以后有事怎么找你?”
“我说过了,再有甚么事情应该去找南贤和北丑!不过有关操作的问题,仍可以问我……我只是一个程式,你用这摇控器就能叫我出来,按‘管理’那一个选项。”走到门前,E-34却又像想起了甚么,回头说道:“呀!对了,忘了告诉你,一定要记得存档,如果你们其中一个有甚么差池,只要另外一个还存在的的话,或许能利用这个功能挽回败势。”
“死了也可以复活吗?”我惊喜问。
“这点我不知道,”E-34摇头说:“毕竟是从未有人试过的新游戏……如果死了的话,大概不能够吧!存档的原理是将电脑程式和你们大脑的连系从新设定,假若你死了的话,思想已然停止运作,电脑程式难以再产生互动作用……”
我在似懂非懂之间,还未知道应该说甚么话,已见到E-34向我和瑱琦挥了挥手,慢慢在我们眼前消失──那种消失方法就像电视走台或无线电波接收不清而令到画面消失一样。
我们两人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真是不知从何说起?”看瑱琦的脸色好像身在梦中一般,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倒是清楚得很。无论如何E-34总算是已提出一个回去的办法,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就一定能够把你带回现实世界去!”
“为何你可以这么轻松?”瑱琦微嗔道。
我有点淡然的说道:“这根本就是一个游戏嘛……”
“这是她说的!名为游戏,但我们也是回去不了,而且还有可能死在这里呢?”
“但你这么心焦和担忧也改变不了甚么啊!抱甚么样的心情去应付由自己来决定,我只是选取了一种令自己开怀的手段而矣。面对现实,以自然和随意的心去面对才能够看得更清楚,做得更决断──Don‘tworry,behappy──这是我的人生哲学。”
瑱琦终于叹了口气:“我这次真是认命了。”我失笑说道:“我们给自己一个限期,刚才E-34说在这里过一日等如现实的一秒,我们可以在这里花上十年时间,在现实世界才不过是一小时罢了。”瑱琦听到要挨上十年,吓得脸青唇白:“我不要!”说话间我不禁哈哈大笑。
<……游戏正式开始
就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了一夜。
青城派固然不会这么快找上门来,而我也因为终于知道了真相,放下一块心头大石,一直紧绷着的心情得到了放松,虽然只是睡在地上,但比过去四天都要睡得安宁。
尽管对一切还只是一知半解,不过相比起一无所知,我们的处境是好了很多,我也有了目标去前进。
天亮没多久我就醒了过来,为远行作好最后的准备。我首先检查了包袱里头的物事,确保所有银两和在屋子里找到的东西都收好了,又再在屋中仔细搜了一遍。然后,我检查示窗功能,除了“存档”、“读档”之外,还有“武功”、“物品”、“金钱”、“状况”、“地图”、“管理”等选项。我查看了“物品”一栏,发现只要是我取去了据为己有的物件,一律能在这一栏中找到,并列明了物品名称和功用。这下子可好了,这几天我从家中柜子里头找出很多不同的丹药,本来不知用途,但现在可谓一目了然。
<……得到银两、飞刀、草药、伤风素、排毒美颜丸
“野球拳?”我看了关于武功一栏,虽然我未学过任何武艺,但还是有一种基本武功给我防身:“那即是猜拳罗!这也算得上是武功?”
<……学会野球拳
“甚么事这样嘈吵?”瑱琦揉着眼睛从房中走出来,问道。昨夜大概很晚才睡,瑱琦竟睡到日上三竿。
我笑了一笑,不说甚么。再一次找遍了竹庐里所有柜子,并把可以带走的都带走了。然后,和瑱琦踏上成为武林盟主的路途。
“你很兴奋呢?”瑱琦一边走一边问我:“你一定甚有把握了罢。”
“当然,”我笑着说:“我经常玩角色扮演游戏的。”
“男孩子都喜欢这些电脑游戏……你玩得很出色吗?”瑱琦的说话令我感到尴尬,只是干笑了数声。我又怎好意思告诉她其实我未试过在角色扮演游戏里头爆机呢?
四月的日子风和日丽,即使是在官道上行走也不觉辛苦。我和瑱琦二人离开了在竹林的家后,缓缓向北走去,不知不觉已经又过了一日。可能是受到我的感染吧!瑱琦开始用另一种心情去对待这个不能改变的事实──我们在一个电脑游戏世界里面。
<……第1年4月
正如我告诉她一样,事情经已发生了,我们只有努力玩下去才能将游戏结束,从而回到我们的现实世界。在这种情形下苦着脸也是要玩,开开心心也是要玩,为甚么不可以抱着享受的态度来面对眼前的一切?
瑱琦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遇着其他人的时候显得有点胆怯,但现在不得不开始适应下来。事实上这里所有人都很友善,而我就像游客般来看这个武侠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和有趣,令我忘记了其他烦恼事。
瑱琦看来还是有点儿思家,我说:“用E-34的说话来分析,现实世界只是过了一秒而已,你的家人仍未发觉你不见了而担心你,所以我们的思念也暂时可以省掉。”瑱琦不禁苦笑。
下午我们已来到西湖旁的一间客栈──当然不是河洛客栈了。我觉得有点疲累,便拉着瑱琦走进去坐了下来。我们不敢再到平安集,害怕碰着青城派的恶人,因此在离开竹庐之后往西北方向绕道行走。
我们两人在店内坐了下来,店伴立即过来招呼:“两位是投栈还是用饭?”我见天色尚早,说:“就来两碗白面好了。”
待店伴走了开去,瑱琦说:“不在这里住一晚吗?”
“西湖是观光胜地,客栈和旅店一定很多,我想过了湖才再找落脚的地方。”我笑道:“瑱琦,难得来到杭州……我以前可没来过,但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景色我一向是非常欣羡的,我们就去游湖吧。”
“你真的是这么有兴致啊!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这两天你还没有想到吗?”瑱琦拿了两对筷子用茶水洗净:“你的心中现在有甚么打算?又要找东西又要当武林盟主,时间已是十分紧逼,我们总不能漫无目的四处闯荡,你不急着回家吗?”
“谁说我不心急?只是千头万绪,实在不知如何开始……E-34说过了,游戏一开始只是让玩家摸索玩法和提升实力,你没有玩过这种游戏所以不知道,头几关只是让玩家实习性质的和一些喽罗对战。”我耸了耸肩膞说。
瑱琦打断我的说话道:“我以为你对金庸小说的故事非常熟悉。”
“首先,我虽然看过其中几本查良镛先生的小说,却只是以消闲的态度去看,并不像甚么金学研究者一般去深究;第二,这不是改编自一部,而是十四部小说,要好好整理情节非一时三刻所能办到;最后,这是改编游戏,不是跟足原着的桥段就能玩完,E-34这样对我们说过了。”
“总之我就是一窍不通,连一本武侠小说都未看过,更不用靠我了。”
“我也不过是依稀记得书中的情节和几位主角,但是本来就不是背熟的东西,现在越是紧张想要记起就越是难以……”我摇着头表示无奈。当我在平安集第一次遇上青城派和华山派的人之后,一直努力将我在中学时代看过的金庸小说,尤其是《笑傲江湖》的情节整理,好让自己能够理出一个头绪,却并不太成功。大概是有一段时间没重看吧,又或者是过于心急所致,结果只有零碎片段而矣。
另一方面,我相信如果太清楚故事情节的话,游戏会变得不那么好玩。
对了,E-34不是说过了吗?她的目的正是要把游戏设计成任何人,即使未看过金庸小说也能够玩。
这个时候店伴送来两碗面,我接过了瑱琦洗好的筷子,说:“从这儿向北走,不一日便会去到苏州,再过一点就是长江南岸;往东走就会到海边;往西走是安庆……瑱琦,你认为我们应该先到哪里好?”
“你真是以为我们是游客了?”瑱琦望着我叹气道。
我扬了扬眉,说:“不是说过了吗,要以轻松的心情……”
“我们没时间啦!”她有点发急:“阿一!你怎可以优哉悠哉?”
“才过了两秒,是两秒!”我竖起了两根手指强调着说。
“身在这里的我不是这么想!一两天还可以处之泰然,之后便度日如年了。”
虽然瑱琦的心情我不是不明白,但要知道心里再急也是于事无补,因此没好气的摆手说道:“到时候再算吧!我肚饿了。”
瑱琦发脾气般把面都塞进口中,脸蛋儿变得涨鼓鼓的,我看见了忍不住发笑,终于以致开怀。瑱琦虽然极力想板起脸孔,却也是坚持不了,最后掩着嘴笑了起来,气氛转眼便缓和,我们之间的芥蒂亦就此解决了。
我认真的考虑了一会,说:“既然要做武林盟主,那就必须学武。虽然只是游戏,但我想学武的过程应该也会辛苦,而且要花上好些岁月……瑱琦,我想保护和照顾你,然而另一方面,恐怕你自己也要付出努力才行。”
“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学武功?”瑱琦瞪大了双眼望着我,我果然没猜错,她从来没有想过这问题。我说道:“也不一定,只不过你也是玩者之一,如果甚么也不做那不太像样吧?再者,以你平日认真的性格,将一切都交给我去办自己也不会放心,毕竟关乎能否回去现实世界呢。”
“你说的没错,只是打打杀杀的事……”
“虽然是很辛苦,但不过是一个异常认真的游戏……踢足球也需要跑来跑去啊!”我笑道。
“我从来不踢足球的,阿一。”
“……羽毛球也是一样,总之就当作一种运动看待吧!”我有点啼笑皆非:“我只是比喻一下……好像柔道、跆拳道等等,也是打斗的运动。瑱琦,无论做甚么也是要付出努力的,读书如是,玩游戏如是,就连行走江湖亦如是。”
“阿一,你在这里很不同以前呢,”瑱琦望着我,有点不思议的说道:“你怎么认真起来了?”
“我只是喜欢玩罢了,”我呆了一呆,笑着说道:“我爱玩,不能说是认真……我真的把她看作是游戏了。”
“这就和你对题了,你一向是游戏人生。”
我哈哈的笑了起来:“武功嘛,我们是一定要学的了,问题只在于到哪里拜师学艺。你要知道武功出神入化的人不会随便收徒,一些滥收的门派又不会厉害到哪里!”
“我们勤力一点就可以了。”瑱琦说:“在大学里教授不懂教书,我们也可以自学。”
“不是这么简单的,和知识不相同,武功本身强弱差异也很大,学了没有威力的武功等于没有学过,”我摇头说:“不!应该说是比没有学过还要糟糕……再者学术书籍还可以自学,武功秘笈却不可以乱看,否则走火入魔,轻则全身瘫痪,重则性命不保。”
“乐观一点的说话,和你一起进入游戏真可说是不幸中之大幸了。”瑱琦叹了口气,又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想先到华山,那是江湖上的正宗门派。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曾经见过华山派的门人,就算不是投入华山的门下,最少也可以从那儿开始。”
第三节
长江的确是气势澎湃的一条神龙,不比孕育中华民族的黄河差上多少。当你站在岸边──尤其是下游近海口的岸边,望着湍急的江水不断向东涌去,一定会想起很多前人的诗句。
在一个浅滩处,我和瑱琦觅到一个艇家答应载我们过江。我和瑱琦商量过,她让我先到华山一趟,看看有没有机会拜师学艺。再者普遍有名的门派或是武林高手都是在北方立足,想要学会高强武功从而成为武林盟主的我们当然需要向北走,唯有逐渐远离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家。如果真的成功在北方安顿的话,从此以后只怕有一段时间也不会再回来了。
和艇家议好价钱之后,交付了银两便扶着瑱琦上船。
当船逐渐撑至江心,长江带给我的震撼就更是巨大了。我深深感受到大自然力量的绝对,在她面前人类实在十分渺小。我又想起在现实世界里所谓长江三峡工程,企图以人为力量去改变大自然,即使得到短暂的胜利,早晚必然会遭受她的反击。
更何况自然的景色是那么的令人醄醉,何必要强行改变?我们并不是造物主!
艇家那比大腿还要粗壮的手臂不是盖的,看着那江水汹涌而来,真不明白他如何能在激流中握住长篙,使小船向着对岸前进。“如果在这儿跌下去一定会没命的。”正当我心里这样想的时候,艇家突然说:“小子,你到了。”
“甚么?”我一时会不过意来:“这里才是江中心……”
“所以老子是叫你跳下去!”艇家一脸奸恶的笑着说。我又是呆了一呆,转眼却完全明白了,把还未知道发生甚么事的瑱琦拉到身后,怒道:“你想打劫?”瑱琦听到以后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紧紧的捉住我的手臂和衫尾。
那艇家哈哈大笑:“你不用怕!大姑娘!老子不会把你踢下海去,这么好瞧的妞儿老子是疼你还怕来不及呢!兄弟们一定羡慕死了!”
“你怎可以见色起意?”我愤怒得不可开交,喝道。
“小子,教你个乖!财不可以露眼,你下世要记着了!带着百几两白花花的银子上船,我‘巨鲸帮’岂有就此放过之理?”艇家冷冷的望着我说:“快跳下去吧,老子不愿动手。”
“原来是‘巨鲸帮’!”我怒不可遏,眼见在小艇上面活动又不方便,想逃也逃不了,把心一横,突然发难,用尽所有气力向那恶人的怀里撞去,要把他先撞下江里。虽然我明知他必熟水性,眼前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因为我不懂游泳,落到水里只有死路一条。
岂料那人比我想像中还要强壮,果然不愧为在长江激流中仍能从容控制小艇的人。他在我的猛力冲撞下只是身体晃了两晃,伸手一把捉住我的衣领,骂道:“格老子!你要吃苦头吗?”我在情急之下,一拳击在他的肚子之上,料不到力度竟是不弱,痛得那人弯下腰来。我摆脱他捉着我的手,很自然地一个转身,用手刀斩在那人的肩头上,使他发出一声惨叫。
我陡地一呆,自己是在甚么时候学会这两招攻敌招数的呢?难道这就是示窗“武功”一栏里所谓的“野球拳”了?就在这一阵犹疑,那人用腿一扫,我立即失去平衡,身子飞出了小艇之外。
在瑱琦的惊叫声之中,我在空中奋力拗腰,勉强伸手捉着艇边,虽然已经跌进江中,但仍不至被江水冲走。那恶人一边大叫一边用力出脚踏在我捉住艇身的左手上,令我几乎痛得就此放手。他还要再踩,瑱琦慌忙上前捉住他。
我看见他回头推开瑱琦,知道机不可失,从怀中掏出一把飞刀,朝那恶人的后心掷去。噗的一声,飞刀直没入柄。那恶人哼也没哼一声便向瑱琦身上倒下去,吓得她狂呼避开。
几经辛苦,我才在瑱琦的帮忙下爬回船上,已是全身湿透。
“幸好把竹庐的东西都带出来……咳咳!”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说道。在竹籚的柜子里除了银两和丹药之外,还有十把飞刀,我一直把其中两把放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我勉强站起身来,踢了一踢那个艇家的身体,证实是死透了,便从他的背上拔出飞刀,把血都揩拭干净再放回怀中。瑱琦以颤抖的嘴唇惊慌地说着:“你杀了人啦!阿一!你真的杀了人啦!”我呼了口气,说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我的第一次杀人,请你不要比我自己还害怕……不过他是一个虚构人物,你看着觉得真实,其实与我们在电脑画面打倒对手是没两样的。这只是一个游戏而矣……目的就是以武力称霸武林,当中必定会有很多比武,而且总有机会杀人的。”
瑱琦仍是不肯接受这个解释,我只好再说道:“瑱琦,如果是一个类似《生化危机》的射击游戏,让我们进入了,你能够想像会是一个甚么样的情景?”
瑱琦大概知道《生化危机》的比喻,那是一只非常出名和具人气的射击游戏,可说是血肉横飞。瑱琦不禁低下了头,惴栗的说道:“这种打杀游戏……学武就要杀人的话,我不想玩下去了。”
“如果我们不学武,下一次死的就会是我们,”我斩钉截铁的说道:“更有甚者,你落到这些人手上,能够一死已是万幸了!到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够了!”瑱琦掩着耳朵闭起眼睛不断摇头叫道:“这不是游戏吗?他们还可以把我怎样?”
我用力把尸体拉到艇边,心中不禁一阵烦闷。老实说虽然明知他只是一个虚构的游戏人物,只是那设定实在十分出色,那种重量、血腥味还有真实感令我感到呕心,我不过是在逞强来安慰瑱琦罢了,如果连我也接受不了,她一定会崩溃的。
当我将尸体推入江里,赫然发现小艇正随江水漂流,两头也不到岸的向下游冲去。我心下大惊,不动声色的走到艇尾,扎稳马步双手使劲握着长篙,尝试去控制这只小艇,却立即发觉那是没有可能的。
“说起来,”我心下尤自慌乱,却装着不经意的问:“瑱琦你懂得游泳吧?”
“嗯,叫做懂得一点吧!”
“那么假若刚才情势危急,你也可以跳水逃生了。”我强笑着说。瑱琦摇头道:“不要开玩笑,在这种地方落水任谁都会死掉!只有给冲走的份儿,休想游过江边。”
虽然我不想惊动怕事的瑱琦,只是在这时候笑容难免显得勉强。瑱琦有所惊觉,问:“甚么事?”见我不回答,又追问道:“不是艇子出了甚么问题吧?”
“怎会?这只艇很是完整,”我苦笑道:“只是我不够力量去把舵罢了。”
瑱琦还是不解的问:“那么我们可以怎办?”
“这里的水流太也急了点,不是门外汉的我可以把舵……也许随江水冲出大海,在海面较平静的地方应该较容易把艇撑回岸边吧。”我无奈的自我安慰,然而当我一回头,看见了前面的急流,就知道我们无论如何是过不了那里的。
可能是江底的影响,水流变得非常湍急而且很不稳定,形成了多个大小不同的漩涡,我们的船才一接近已是不断打转,左摇右摆。瑱琦吓得惊叫起来,我则一边扭着她的肩头一边扶住艇身。
“没有人把舵的话,很快就会被江水打翻!”瑱琦也看出这一点,叫道。而我没有说出来的是,只要一入水中,一定会被卷进江底。
“瑱琦,对不起。”我已经放弃了求生和挣扎。“这不关你的事,我们都是不由自主的被牵涉进来!”瑱琦抬头望着我道。我苦笑着摇头:“不是的,是我提议过江北上,真是对不起。”
就在我们都开始感到绝望的时候,忽然,一阵啸声发自长江的北岸。我举目四望,发现有一只轻舟高速向我们滑过来。
一个高瘦的身影立在窄长的小舟后边,右手把持着一支长篙,每一次只需轻轻一点,小舟就能平稳地滑出一段很远的距离,简直可以用电射来形容。刹那间我就联想到在危急关头通常都会出现的武林高手之类的高人。
“瑱琦,你看那边!”我语带兴奋的指着来人说道:“我们或许有救了!”
就在说话间两只小艇相距几个船位而已,那人双足在船头一点,飞身跃向我们小艇,轻轻的落到我们面前,而那人原本所乘的小舟立即给江水冲走,转眼已是无影无踪。
我们望向那个人,心下都是一突,世上那有如此难看的人!再仔细看清楚,又说不上有甚么地方特别令人呕心,不过是目无表情,脸色腊黄得好像死尸般令人反感和心寒。就在我们胡思乱想之际,那人已伸手抢过长篙,用力一撑,我们的小艇立即变得稳定下来,而且向岸边接近。
有惊无险地我们又再次踏足陆地,那种实在的感觉真是有恍如隔世之感。
那个人扶着瑱琦轻跃上岸,看其姿势便知道是位武功甚高的人,我忍不住叫了声“好”,抱拳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易一、韩瑱琦没齿难忘。”
那人望也不望我一眼,转身就走。我急忙叫道:“前辈请留步!大恩不言谢,也请前辈留下姓名,好教我俩知道是甚么英雄救了我们!”
那人顿了一顿,也不回头,冷冷的说道:“你说话算是圆滑,但你不是武林中人。”
我微微一愕,心想我刻意模仿武侠小说里人物的对白,何以他一看便看了出来?我自问对中国历史和文化有很深厚的认识,再加上看过近百本武侠小说,说话应该不致会出现甚么破绽。
那人脸上皮肉也没有动一下,就说道:“刚才你打倒那人的功夫像是武功,但又平平无奇,毫无威力可言。我看天下各门各派也没有如此不济事的功夫。”
我给他说得面红耳热,尴尴尬尬的回答:“那不过是胡乱出拳而已,前辈当然见笑了。”
“胡乱出拳?我看不是吧?”那人发出了冷笑的声音,即使其表情丝毫没变:“那总是有架式的,”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只怕是偷看别人练功后自己推想出来。”
我真是不知如何回答,唯有顺口胡诌道:“其实是一个偶然相遇的陌生人教我的,他只教了一个下午,我就知道这两三招。”
“是吗?那么此人对你未必存有甚么好意。”他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武功总是给人打死,不学也罢。”
我望着那人的脸孔,只见他即使是说话嘴巴也是没有动过。我心中一动,问道:“请恕晚辈唐突了,前辈何以……何以不敢用真面目示人?”瑱琦听到我的说话之后,突然醒悟,才明白为何此人会如此难看,立即睁大双眼重新打量他,彷佛想要看穿面具一样。
没错,那人的脸上应该是戴着在武侠小说中享负盛名的人皮面具。既然所有金庸小说我都看过一遍,即使阅读时没怎么用心,也会记这一点──武功既高,而又不想给人见到其真面目,喜欢戴人皮面具掩饰身分的武林前辈,在金庸武侠小说之中最多也只得一两个而已。
虽然我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好运,但仍是猜想眼前的男人可能就是大名鼎鼎的“武林四绝”之一,东邪黄药师。
“前辈武功盖世……”我正想恰当地奉承他,他却挥手打断我的说话:“你还未见过我出手,又怎知道我武功盖世?”我脸上又是一红,厚颜说道:“刚才前辈只需用竹篙轻轻一点,便能把轻舟安安稳稳的控制住,正是不用蛮力,叫做……叫做以柔制刚!”
“哈哈!”那人仰天大笑,当然,脸上仍没有表情:“算你讲得通,虽然有点不伦不类。小子,你想怎样?”
我再次拱了拱手说:“我听说过当今之世,武功最好的高手有几位,而‘东邪西毒南帝北丐’正是其中的佼佼者,阁下一直载着人皮面具,莫非就是独来独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邪’黄药师黄前辈?”
那人又是哈哈的朗声笑了起来,指着我说:“‘神龙见首不见尾’?那是形容老叫化的,老叫化才是神龙!”突然停止了笑声,冷冷的说:“你究竟是甚么人?一般人又怎会听过我的名字?就算听过,又有几人知道我会载这东西?”说着,伸手在脸上一抹,立即现出了本来面目。
那是一张清癯;的脸容,年纪看来在六十上下,三缕长须,一对剑眉,虽说不上英俊却是潚洒非常,一副出世的隐士模样,又带点傲骨,彷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我心目中黄药师的形象正是如此。
他这般反问我,是自认黄药师了,这令我喜不自胜,心情激动。黄药师大概见我神色有异,更是连连冷笑,说道:“如果真的所有人均知道我会载人皮面具,这东西还有甚么作用?”说着,双手夹着面具轻轻一搓,内力到处,面具立即变成数十碎片,被江边的轻风吹去。
我知道黄药师已经对我起了疑心,尽管我认为古代的人比较好骗,对着黄药师这种鬼才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应该说是完全没把握可以瞒得过他。
我的脑中不断盘算,速度可能足以媲美最新型的电脑RAM数。瑱琦更是惊慌的望住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甚么事情。大家也默不作声,过了令人难堪的半分钟后,我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说道:“我当然知道了……可能除了前辈的亲友之外,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黄药师料不到我会如此回答,双目精光湛然的注视着我。我吸了一口气,又再说:“书上写着的,我当然可以从上面知道。”
“书上写着的?”黄药师愕然反问。瑱琦也是吃了一惊,想不到我竟然会把真相告诉他,但我可是在刚才短短的几十秒之内详细考虑过的。现在黄药师对我有所猜疑,他既然叫做东邪,行事自是离经叛道,率性而为,如果我对他的问题回答得稍有破绽,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
事实上我并不准备真的把所有都向黄药师坦白,因为我拿不准如果一个游戏人物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虚构的角色时会有甚么反应,但是大概不出两个情况:要不就是完全不信,以为我发了疯乱说话;要不就是相信之后自己发疯,而这两个结果也是我所不愿见到的。
我挥手阻止想插言的瑱琦,说到:“我们两人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要解释的话即便是前辈亦不是一时之间可以明白,更何况是其他庸人?因此我俩一直没有对人说过我们的来历。假若前辈真的如书中所述是通晓一切的天才的话,希望前辈能给我们一点指示。”
“天才?”黄药师笑了起来:“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我不是天才,也不是通晓一切,这就连神也不能做到。但我也不会妄自菲薄──如果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大概也不容易找到别人可以帮你了。”说到这里,指着岸边的一棵槐树命我们坐下,然后问道:“你说在书上读过我的事?怎可能会有书籍提到我的。”
“这并不难理解,就像我们能从《史记》之中读到近千年前的古人的事一样,我也从书中看到前辈的事迹。”
“历史人物……你是将我比作历史人物了。”黄药师的脑筋转得很快,我点头道:“对于我们来说并不只是比喻──我们来自另一个一千年之后的世界。”
黄药师本来也坐到我们身边,这时候霍然站起,喝道:“甚么?”双目注视着我,像是要看清楚我是否在愚弄他。瑱琦虽然仍是不明白我所为何事,但还是坚决地点头表示肯定。
黄药师似乎比较相信瑱琦,神色稍稍缓和下来,顿了一顿,他转换了话题,竟不再追问我千年之事,却反而去问一些普通的问题,像是数学、天文、科技、政治等等,我心里面虽然一头雾水,但见他问的问题也不算是太深,不过是一些常识,便随口回答他。
问了一会,黄药师不再说话,只是呆望着天空。良久,才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你果然是千年以后的人,要不然当今之世又有谁人能够答得出我的问题呢?”我徒然惊觉,原来黄药师竟是一直在试探我来着。刚才的问题对我来说是一般常识,却也是经过几百年,尤其是近代科学家的努力发掘,在古代生活的人根本不可能答得出来,而黄药师既然能够提问,显然也早有答案,可想而知他在这个时代是如何的杰出。
黄药师一副向往的神情望着天际:“究竟千年之后的世界会是如何的模样?知识能够去到甚么程度?”
“在我的世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矣,刚才前辈的问题在千年之后谁都能轻易答得出来。那个时候我们的车子不用动物来拉,我们可以用工具飞上天上,甚至能够轻易到达月亮上面,并且证实根本就没有嫦娥和玉兔。”我刻意透露一点文明,让黄药师更加信任我们:“当然,我们所以能有这么丰富的常识,全赖前人的努力和着书立说,累积而成,前辈也在历史中出了一分力。”
“我不过是一个江湖草莽,”黄药师摇头苦笑:“如何会入史?”
“正如《史记》有《游侠列传》和《刺客列传》,最出色的江湖人物事迹仍是被纪录下来,”我继续顺口雌黄:“当然不太详细了,我就只知道前辈的一些小事而已。前辈如果有兴趣知道,晚辈……”
“别说!”黄药师连忙阻止:“知道了以后的事做人还有甚么味儿?人生总是充满未知才有意义。”我心中不禁暗赞他的大智慧,事实上不是那么多人能够参透这一点,即使是我只怕也会想知道自己的将来。
黄药师又问:“那么在一千年之后的人们也学会了如何回到以前的世界?”
我真是打从心底里对黄药师佩服起来,他的脑筋转得非常快,竟然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是他毕竟高估了二十一世纪的文明,误会了我们是在进行时间旅行。
我苦笑不已说道:“不是……我们也是身不由已,无端的被拉进古代世界之中,我们不知道怎样来到这里,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即使是千年之后也有人们办不到、不知道的事情……我的说话前辈是相信了吗?”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前人的小说笔记里常提到的神仙事迹,也有记载类似的故事。我本是不信鬼神,但现在看来,好像你俩般拥有天人一般的知识和智慧,对于我们来说已几乎是神仙了。”
“即使是如此,我们仍是自身难保,不能回家,而且在这个世界,不懂武功的我们更随时有生命的危险呢。”我试探着说。
黄药师定定的望着,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之间,我就知道心意是瞒不过他的了。
“你们来自千年之后,完全不知道回去的办法?”
“这个不太清楚,但是从种种蛛丝马迹可以推测得到,这次我们回到千年以前,是受到旁人的暗算……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人为的失误,也可能是诅咒。我们曾经遇见了一个知道事情始末的女人,她告诉我们回去的办法隐藏在十四样物事之中,而这些物件是流散在江湖之中,更与三十多年前的‘华山论剑’有关系,因此我们两人打算踏足江湖……前辈应该知道,在这个世道行走,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是一件如何危险的事情。”
“嘿嘿,你真是狡狯。”黄药师笑道:“讲到计谋甚么的,你这不是‘鲁班面前弄大斧’了吗?”顿了一顿,伸手拍了我的肩头两下,我的身子不禁微微一沉。黄药师点了点头,说:“你真的没有丝毫武功在身。”
“唉,晚辈又怎敢欺骗前辈呢?”我装模作样的叹气道。
“难说,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为了自己而去欺骗人,尤其爱欺骗别人的信任,”黄药师双眼望向东面,喃喃的说:“我这一生是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人了……”我和瑱琦对望着都是不敢作声,黄药师又转头道:“你们二人有甚么打算?”
“当然是想办法回去……先要找那十四件物事。不过还未有进一步的资料,我俩现在只是漫无目的,看来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黄药师说:“你们二人来到这片陌生地,我也可想像到那种痛苦,如果你们在日后有甚么需要,我也会帮助你们的,毕竟我也想知道有关时间逆流的事情。”我大感意外问:“时间逆流?”黄药师失笑起来:“是我自己刚刚杜撰的名字,李白诗云‘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来比喻时间一去不返,如今你俩竟能回到从前,不是恰似黄河逆流吗?”
这次我真是对黄药师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个名词在二十一世纪的科幻小说才偶然出现,想不到一千年前他已能顺手拈来。
“你两人没要事,就先在这儿住下来。”黄药师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渔村:“我也是闲来无事……我和徒弟约好在端午回桃花岛过节,还可以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在这几天我们谈谈你的世界,也研究回去的办法。”
“多谢前辈!”我大喜说道。
“别再乱叫了,”黄药师说:“你说你叫甚么名字?阿一吗?”
“晚辈叫做易一,她姓韩,闺字瑱琦。”
“晚辈甚么的,以后也别对着我说。人人叫我做黄老邪,本来就邪气得很,我们就做个朋友吧!来自一千年之后的人吗?难道还不够做我黄药师的朋友?哈哈!”
这三日里面,我们和黄药师日夕相对,谈得很是投契。黄药师学识渊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以至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医卜星相,更是通晓。我在听得如痴如醉的情况之下也用我那现代知识去满足他的问题,因此相交甚欢。我们也研究武林中和回到末来有关的事情,只是不得要领。唯一引起兴趣的是有关“华山论剑”的事情。
“没错,‘华山论剑’是决定武林盟主谁属的一个比武大会,不过它是不定期举行的,上一次要数上十多年前了,至于下一次是甚么时候也没有说清楚。”黄药师告诉我说:“不过我参加了两次,从来没有听过和未来有关的事。”
“是吗?那么前辈只是争取那武功第一的名头吗?”
“也不全是……我们是有一样证明的。”黄药师笑着道。
“啊!”这件事我也有所听闻:“是那《九阴真经》吗?”
黄药师的脸色一寒,好像是想到一件不快事,不过转眼已是释然:“《九阴真经》嘛,真是令人感慨,我的一生也因它而改变……那只是四十年前因为适逢《九阴真经》出世,顺道拿来作为赌物的,其实另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物事。”看见我一脸疑惑,他继续解释道:“我知道争那武功天下第一的武学比试有久远的历史,但是到底有多久就不知道了。四十年前‘全真教’祖师王重阳得到了那失落了上百年的物事,于是重新召开比武大会,并且安排在华山举行。”
“那究竟是甚么物事?”我仍是不得要领。黄药师脸上的神色有点茫然:“不知道。王重阳称它为‘升龙牙’,那是一枝三尺长的龙形手杖,上面刻有不知甚么文字和图案。”
我心想难道就是靠那手杖回去?忙问:“手杖现下在谁手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那一年的第一次‘华山论剑’结果,是王重阳技压群雄,《九阴真经》和‘升龙牙’都由他保管。只可惜王重阳早逝,两样物件都在他的师弟周佰通手里失去了,尤其‘升龙牙’至今下落不明。十多年前的二次‘华山论剑’我们没有赌物,结果只是争那武功天下第一的虚衔。”
我知道这支“升龙牙”一定和我们回去现实世界有莫大的关系,暗自留上了心。
除了讨论华山论剑之外,黄药师还指点了我的武功。
在他的指教之下,我略略修正了野球拳,将之变成三招,分别是布拳、剪拳和破拳。“布拳”是以手刀作攻击,用掌缘重创对手,最是灵活:“剪拳”是以双拳交错出击达到加倍破坏力的效果,算是三拳中最巧妙:“破拳”则纯是朴实无华的直接攻击,而威力亦是最大。
“这三招现在总算有板有眼,只不过仍是最简单的招式……当然武学有所谓‘以拙胜巧’,好像老叫化的‘降龙十八掌’招式就极尽简单之能事,如果有深厚的内力做根基,即使这‘野球拳’亦能化腐朽为神奇,不过,最好还是学其他武功。”黄药师这样对我说。他亦抽时间教了我一段内功口诀:“这只不过练内功的入门方法,你先有根底,以后学其他武功就会容易入手。”
<……野球拳升级Level2
三日过去了,到得第四日的头上,在我独自打坐的时候,黄药师走到我的身后,看了一会,说:“虽然你的年纪是大了些,差不多二十岁才学武是有点迟,但你的骨格不错,再加上闻一而知十,是一块学武的好材料。可惜……”
“可惜甚么?”我站起身问。
“我今日就要离开了,是时候回桃花岛去。”黄药师说:“其实以我的性子,除了在桃花岛之外,也没尝试过在一处地方待上这么久。”
瑱琦也走了过来,闻言很不开心,因为在这三天以来,瑱琦和黄药师也相处得很好。
“易一小友,你要步入江湖,以后都会遇到很多凶恶的事,以我看来,并不太适合阿琦。”黄药师抚了抚瑱琦的头顶。
“我同意……却也很无奈,”我道:“留下她一个我更不放心。”
“或许,”黄药师说:“你可以让她跟我回桃花岛。”
瑱琦大吃一惊,嗫嚅着问道:“我跟前辈去那桃花岛?”我先是一呆,然后立即觉醒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便抢在瑱琦之前说道:“我俩不幸遭遇意外回到了一千年前的古代,正是旁徨无依。瑱琦即使资质不好,但若能学会前辈一招半式已是受用无穷,足以自保。更何况黄药师学究天人,所精杂艺极多,瑱琦如蒙前辈赐教,不管是哪一门哪一项,亦是获益良多。”
黄药师挥了挥手,说:“我早已知道你的心思很快,却还料不到是如此鬼灵精。只可惜我在二十多年前曾经因为徒弟而……唉,总之我是对人性心灰意冷,实在不想再花太多的心力在徒弟身上了。”
我虽不大清楚,但还是明白到他有自己的苦衷,于是转头对瑱琦说:“你就跟前辈去吧。”
“阿一……”瑱琦正想摇头拒绝,我说:“你跟着我四处走也实在太危险,你忘记了三日前的事吗?”说起来瑱琦还心有余悸,点头不已,我笑道:“我还是要四处游觅,不知会遇见甚么事,你或先跟前辈往桃花岛小住,当我找到有用的消息自然会来寻你。”
瑱琦还是打不定主意,我问黄药师:“我可以和她交带两句说话吗?”
黄药师笑了起来:“一对小儿女有体己话说,不用问我吧!”
我拉着瑱琦走过一边,捉住她的双肩说:“瑱琦,你记得吗?是你自己说要回家的!我们二人在江湖上四处闯有用吗?我们需要自我增值!”瑱琦仍是不愿,说:“去桃花岛?那是个甚么所在?你不和我一道去吗?”
我苦笑道:“桃花岛是黄药师所居之地,听说岛上景色优美,风光如画。普通人是不允许踏上桃花岛一步,看来黄药师有收你为徒之意,我当然不能一起去了。”虽然我不能如愿得到黄药师垂青,但瑱琦投入他的门下也对我们将来要走的路有很大帮助。即使瑱琦学不到甚么精妙武功,但有东邪这么大的一个靠山,以后在江湖行走也容易得多。
我凝视着瑱琦,继续给予她信心:“如果你跟他去了,我也不会松懈的,一定四处游历,希望找寻名师学艺,即使你不想学武,和前辈学些其他手艺也好,身在桃花岛一定十分安全,不会再有那种事情发生,其他便交给我吧。”
瑱琦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我望着瑱琦,终于忍不住和她相拥起来。瑱琦微一挣扎,就让我抱着,我趁这机会在她的耳边说:“记着了,瑱琦。有关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事,以后就是我对东邪说的那一个版本,其他的不要乱说。你要知道,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只是虚构、不存在的游戏人物,这会造成甚么样的影响大家也不知道,这个险不值得去冒。”
瑱琦嗯了一声,过了一会,推开了我,说:“我要跟他走了,你在外头要格外小心。”
“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回去的方法,要真的成为武林盟主。”
瑱琦笑了起来,却是十分牵强,而且在脸颊上流下两行眼泪。
我拉着她走到黄药师的面前,说:“瑱琦以后就拜托前辈你了。”
黄药师提醒我说:“以后你在江湖行走,要格外的小心,尤其有关千年以后的事,更是不可乱对人说,因为你随时有可能因此而惹上杀身之祸。”
我点头表示明白,本来就不想对旁人说,如果不是害怕黄药师精明过人,连他也一起瞒掉……现在可好了,得到黄药师的指示,将来可以奉旨骗人,有甚么不满去找东邪吧。
黄药师用带有嘉奖的语气道:“你很好,只是太过聪敏,而且眼中带有点心术不正的味道,只盼你以后不要行差踏错,在江湖上好好闯一番事业。”又道:“如果有需要,欢迎你随时到桃花岛来探望我们。”然后用力拍打我的膞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瑱琦只是望了我两眼,用力握了我的手一下,也不再说话,终于远去。
我沿着长江南岸漫无目的向西走去,心中很不是味儿。黄药师武功卓绝,见识更是无人能及,岂料他竟然看中瑱琦而无意收我为徒,还说甚么我的目光之中流露心术不正……如今我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走,是典型的见步走步了。
黄药师既要出海,自然带着瑱琦往东走,我在渔村呆了半日,要与他们分道扬鏕,便缘江往西行。走走停停,仍是在长江下游位置徘徊,不一日走到了一座要算是宏伟的建筑物之前。
我信步走上前,看见一个广场正中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铜制香炉,之后是一道大理石堆砌的楼梯和两扇大木门,上面悬挂着一个牌扁,“上清观”三个字写得潇洒飘逸。
“原来是一座道观,”我喃喃说道:“有点儿肚饿,只怕今天要吃些素菜了。”走上了楼梯,用力敲打大门。
应门的是两个小道童,我道明了来意,然后说:“因为我在路途之中也不发现有客栈之类的地方,迫不得已只好打扰贵观,自当付上饭钱。”
“施主太过客气了,我们乃是向道之人,又怎会计较这一饭之施呢?不过我们‘上清观’并非只是一般道观,外人参观道观只限于殿观供奉香火处及西列精舍,施主若要入观用点素菜不是问题,即便小住一两天我们亦会开方便之门,但施主但不能随处乱走。”道童说得非常客气。
我心想每人都会有自己的私隐,即使是修道之人也不例外,当下便即应允。在道童的带领下,我穿过两个大殿,然后去到一个有着一列房间的小院子。道童说:“施主会否在本观挂单?”我见天色已然不早,便笑道:“那么我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那么施主今晚就在那个房间歇息,如无必要请不要走出这个院子,明天一早会有人带施主离开。如果施主想要到大殿参拜,也请通知小道。”
我点头表示明白,但心下却有点不以为然,觉得他们太也神秘了一些。
我正要进房,忽然有几个身穿玄色道袍的道士从后殿那边走了过来,我看见他们年纪虽然甚大,但仍是一脸英气,神色之间显出了潇洒风采,便我不禁在心底里喝一声采。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看来已在六十开外,望了我一眼,问我身旁那道童说:“这位施主是谁?”
“师祖,这位施主是路过的客人,因见天色已晚,前后也没有住处,因而进观挂单一晚。”那道童非常恭敬地躬身说道。那道长微一点头,也不再望我,迳自走到精舍末端的另一个房间,我亦被道童送进房间去。
入夜过后,我用过了饭,觉得心中有些郁闷,便打开房门走到院子中呼吸晚间清凉的空气,精神不禁为了一振。我心中盘算明天的路程,这几日也白白浪费掉,看来应该认真的寻师学艺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后响起了一把男声:“小兄弟,夜凉如水,何至于一人伫立神伤?”
我心下一惊,连忙回过头来,果见一个男人站在我的身后。看见他穿了一身的黑衣,只一条腰带是白色的,年纪应该有四十以上,但样貌俊朗,气度不凡,令我心中不其然的起了亲近之心。我见他也是俗家人,便问道:“阁下也是在这儿挂单的?”那男人摇了摇头,道:“我是在这里作客。”又说:“小兄弟,看你年纪尚浅,背影怎会透着伤感?”
我那时除了想到学艺的事外,还不免对能否回去现实世界抱有极大的怀疑,因此心里是有些不舒服。于是说:“我不过是想起前路茫茫,才忍不住精神彷佛。”不知何解,对着眼前的男人,我好像藏不了心底话。这和我刻意告诉黄药师不一样,说到底那不过是计谋的一种。但我立即想到了黄药师的说话来,加上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便不再乱说。那人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在你这个年纪,应该是朝气勃勃的,凡事向好的一面去想,所谓天无绝人之路!”
我心中大是感激,因为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诚意来。事实上自从来到这个游戏世界之后,开始的四天自然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之后和瑱琦互相扶持,到了今天,我要一力承担,面对所有未知的难题,肩负起带瑱琦回到现实世界的责任──想到这里,每每就起了无能为力、想要放弃的心情。面前的男人当然不可能知道我的心事,但明显看出了我充满困难,因而对我作出鼓励,实在是令我感一阵温暖。
“请问阁下是……”我试探着问。
“我姓石。”那男人道,就在此时,在他身后有人低声唤道:“师哥,你在和谁人说话?”那人回头答道:“没甚么……是一个年青人。”又对我道:“她是内子。”
我抬头细看,月光下只见一位身穿雪白衣裳,腰上系着一条红色飘带,天仙般的女子出现在眼前,虽然年纪已然不小,但是一脸的温柔,文秀清雅,和那男人实在是极合衬的一对。我微一躬身道:“石夫人。”那人道:“这位小兄弟在观中留宿,刚才我在院子里遇见他,随口谈了两句……师妹,没甚么事吧?”
“天虚师兄叫我们到后殿一趟。”那女人道。那人说:“嗯,我知道了。”又转头和我说了一声失陪,才与那女子并肩离开。我隐约听到那女子说:“玉儿大概应该和他一个年纪……”
我对这两个人很有好感,在他们离去之后心中不禁有种失落感。独自在院子中站立了一会,想着想着,竟然忘了那个道童的说话,忍不住的向着刚才姓石的两夫妇离开的方向走过去。
第四节
自从离开了瑱琦之后,我的心中实在难过,常自为了前途和将来而神伤。在上清观遇上了姓石的这个男人,使我不其然的感到了温暖。看着姓石的那一双夫妇离开院子,过了一会,我竟不自禁的追了出去,完全忘记那个道童叫我不要胡乱走动的说话。
在观中走了好久,转过另外两个大殿,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条两边也是高墙的走廊之中。我见前面是一道紧闭的木门,刚刚想要放弃转身回房休息,忽然听到在左手边的墙后传来了一连串急骤清脆的金属搞击声,还有一个男人的低声呼喝。我心中起了好奇,正没做处,却发现这道破旧的墙上有不少裂缝和破洞,虽然经过多番修补,但仍给我找到一个可供偷看的细洞。
我将眼凑到洞前察看,只见有十多人在一座殿前的庭院中站着,而当中有一男一女正在比剑。男的是一个中年道士,而女的正是我刚才遇见的那个白衣女人。想不到那女人剑法竟是如此高明,一轮快攻便把那道士的长剑荡开,然后举起手中银白长剑中宫直进指着他的胸口。站着的那十多人一起发出赞叹声,而那道士则退后两步,倒提长剑作揖说道:“多谢指教。”
虽然我对武功一道还不甚了解,只是在早几天听过黄药师对武学最粗浅之道略略解说过,但比之当日在平安集看华山、青城两派打斗,眼界是高了一点,最起码能看出二人的攻守法度。这时自称姓石的那个男人走了出来,对其余的道人说道:“我们两夫妇出外闯荡,总算是有了一番名堂,但也知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今日回到上清观,除了和各位师兄弟聚旧以外,亦希望和各位切磋一下……天虚师兄,我早已渴望能再有一日可以共你同场较技。”
“贤弟何需客气?”那个在今日黄昏于精舍外见过我的老道走前两步,说道:“贤弟已得我观剑法真传,可说是在同侪间剑术最高了,出外建立‘玄素庄’,更在江湖享负盛名,和师妹号称‘黑白双剑’,愚兄也希望能和你学习学习。”
一俗一道各自持剑在场中对站着,只见姓石的那个男人手中长剑由剑柄至剑刃都是墨黑色,而那个道人则握着一把寻常铁剑。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招,那老道身法飘逸,出剑缓慢,而另外那姓石的男人大开人阖,法度甚是严谨。我只觉奇怪:两个人的剑法明显是一样的,使出来怎会如此不同?二人拆了二十来招,双剑始终不交,那道人身子突然转了一个圈,剑法立变,攻出的招数一剑快似一剑,而另外那人也是使出相同的剑法,立即响起了铮铮的撞击声。
姓石那个人的攻势看似较为猛烈,但却攻不进那道人的防守范围;相反那道人剑招虽快,仍不失从容,显得胸有成竹。两人又过了数十招,快得根本看不出剑招了,只有一连串快得分不清楚的剑刃碰撞声。然后姓石的那个人收剑双腿一弹远远的向后跃去,抱拳说道:“多谢师兄指导,我是获益不浅。”
“贤弟不用谦虚,过得两三年,愚兄就不是你的对手了,真不愧是闻名江湖的玄素庄庄主。”老道抚须笑道。
“师兄剑法比我精纯,内力比我深厚,我实在甘拜下风。”
我被刚才那比试深深吸引着,在似明非明之间,正是看得如痴如醉,努力的回想那些剑招,身后却响起了呼喝声:“大胆小贼!你在偷看甚么?”我心中一惊,连忙回头细看,却是两个年青道人。我自知偷看别人练功是犯了武林大忌,刚才只因为看得太过入神才不愿就走,如今那敢怠慢,转身就从两个道人之中窜了出去。哪知这两个人反应竟是不慢,其中一个脚下一勾便将我勾跌,另一个一步踏前往我背上抓去。
我知道若给捉着,可能会脱不了身,连忙翻身弹起,一拳击出。在情急之中我没有细想,使出了经过黄药师强化的野球拳中最实而不华的一招──破拳,这一拳直接击中那道人的胸口,只听得他闷哼了一声,坐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墙的另一边跃出了一个中年道人,一手扯住我的衣领,喝道:“进去!”在我还未有机会出手前将我抛过高墙。我身不由己的飞过半空,重重的跌在地上。
我一翻身连忙跳了起来,另一个道人经已来到我的面前,我为求自保立即出拳,但那道人当然不会把我的攻击放在眼内,从容伸出右手来化解。我用尽全力打出了剪拳,双拳在他面前交错,一起打中他的身体。
那道人给我打得退后一步,脸上呆了一呆,像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挡格会落空一样。道人一咬牙,双手翻飞,轻易便捉住我的手臂将之扭到背后。
“照虚师弟,你没事吧。”那个姓石的男人连忙走上前问。才被我用剪拳打中的道人干笑了一下:“这小子无甚内力,不碍事。”然后把我掷进来的中年道人又跳进庭院中,比剑中占优的老道问:“冲虚师弟,外边怎么样?”
“没事,三元师侄不过是受到重击,血气一时闭塞,我帮他推宫过血,已然没事。”那叫冲虚的道人说。
那老道冷冷的望着我,说:“真是走了眼,竟看不出你是身负武功。未知阁下是哪一个门派的子弟?奉谁人之命来偷学我上清观的武功?”我心中更是吃惊,强笑着说:“道长误会了,我并非甚么门派……”
“天虚师兄,我看此人并非全心偷看我们练功,”那姓石的男人突然插口说道:“其实在精舍那边我已发觉这位小兄弟身有武功,我看他真的只是路过本观而已。”
“贤弟,此人在晚上偷偷走到后院来,怎么说是无意呢?”那叫天虚的老道说。
“这……我不知怎解释,上清观是由天虚师兄你作主,我亦不敢多说,只是希望师兄能仔细查清楚。”姓石的那个人还为我辩护:“我见这位小兄弟似有极大的麻烦在身,刚才在精舍那边郁郁寡欢,并非作伪,我想他不致有闲情特意来偷学我观武功……如果只是无心之失,还请师兄网开一面。”
天虚道人见他的师弟如此肯定,当下默言不语。另一名叫照虚的道人说:“师兄你在外历练,我不怀疑你的观人入微。不过这小子身怀武功,刚才两位师兄练剑都给他看个一清二楚,上清观的剑招怎能如此给人偷学了?”
我连忙叫道:“我只是心情郁闷出外散步,信步走到这里,偶然看见两位比剑,一时看得入迷,实在是很对不起!但我武艺低微……不,我也没练过甚么武功……”
“嘿,你没学过武功,也将我上清观的弟子打伤,倒是我上清观不济了。”天虚道人说:“贫道也不来和你计较,只要你讲出师承,贫道自和你师长商量如何解决此事。”
我苦着脸道:“我哪里找出一个师父给道长你?我只是在偶然的情形下学得一招半式而已,教我的那高人亦不是我师父。”
“高人?”照虚道人冷冷的哼了一声,说:“以你刚才的武功,教你的又怎算高人?”
姓石的那人站出来说:“既然照虚师弟亦承认他的武功不高,也难以只看两眼便学得甚么。他的内外功都不济事,那不是受人指使的了,要派人来偷学武功,也找一个身手灵活的。”眼见天虚道人点头,他又继续说:“我上清观是修身学道之地,既然他只是无心之失,我们也不宜太过。依愚弟之见,不如就此作罢,相信他亦得到了教训。”
“师兄,你多番回护这小子,你们是否早已认识?”照虚语带不满道。
“别胡说?石师弟是这样的人吗?”天虚喝住他的师弟,然后对我说道:“谅你年纪不大,贫道也不为难你了,只是这种武林禁忌,出来走江湖的你也不知道,那不是太可笑了吗?如果再有下一次休怪贫道无情,到时定照江湖规矩废去你的武功……如今你就出观罢,上清观是不欢迎你了。”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总算是有惊无险,只好不住的道歉。姓石的那人又拱手道:“现在时候已是不早,前后又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难不成叫这位小兄弟在江边露宿?我看这样吧,今晚就由我看管这位小兄弟,我保证他留在房中,明天一早送他出观。师兄认为可好?”
“唉,贤弟这么说,愚兄也不便阻止,莫要为了这人而伤了我们师兄弟的和气。不过贤弟在外闯荡,竟是比我这修道之人还要好修养,对他偷看别人练功的恶行仍这么包容,实是愚兄始料不及。”
姓石的那人只是连连作揖,不再说话,目送几位道人走进殿中,才转头对我说:“小兄弟,我们回精舍那边。”
我大是感激,连忙躬身说道:“多谢……多谢石先生相助,我为阁下添了许多麻烦,真是十分对不起!”
他说:“别这么说……你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我看你也是无意犯错。希望你能好好反省,记着有些事情是不能容忍的,这次能够不了了之,主要还是我几位师兄宽大为怀,不来和你计较,否则我也帮不到你。”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白衣女人说:“师哥,我们回去吧。”那人点了点头,竟是携着我的手向精舍那边走去。
有时候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些甚么。其实我一向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对所有事情都是漫不经心,正如瑱琦所说。可是当我们先后来到这个虚幻的世界,却渐渐改变了。
这个问题不容易有答案。
那个男人不但替我解围,而且要求他的师兄让我在上清观留至明天清早,这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们三人来到精舍的院子之中,那男人对穿白衣的女子说:“师妹,你先回房中,我和这位小兄弟要秉烛夜谈。”那女子不说甚么,只是点了点头,独个儿走进自己的房间。
那人转头对我道:“我们到你的房中去吧。”
在房中点着了蜡烛,两个人在桌子旁坐了下来,那人道:“我是江南‘玄素庄’石清,出身自‘上清观’,内子是我同门学艺的师妹。”
我又站起身作揖道:“原来是石庄主。”我早已从天虚道人的口中得知他是甚么玄素庄庄主,当下表示敬意:“我叫易一。”
“小兄弟,你能告知你的来历吗?”石清问。
我重新坐了下来,刚想开口,竟是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叹了口气。石清笑着说道:“我帮你不过是相信自己的眼光,我知道你不是存心偷看我们练剑……我也试过经历你的心情,在这种情形之下哪会有兴致做这种事情?”
“你经历过我的心情?”我诧异问道。石清又笑了笑,说:“当然我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甚么事,但在我年青时……大约比你大上几岁的时候,也曾经发生过一件极大的憾事,那时候我只有把全副心神放在追寻仇人之上,对其他事情不屑一问。”
“不是我想要隐瞒,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我道:“我也想学好武功,但这次绝对无意偷学武功,说实在我以为上清观只是寻常道观。”
“上清观在武林中并不算大门大派,因为我众位师兄都非常低调,我在外闯荡也以玄素庄的名义,不敢因为我两夫妇而打扰了师兄的清修……你的武功从何处学来?”
“我只懂得一套三式的拳法,叫做‘野球拳’。”我道。石清当然不知道甚么是野球拳,因此名字对他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我未听过,是谁人的高招?”
我含糊其辞:“教我的人没留下姓名,也只教了我半天,倒是后来黄药师黄前辈花了三日时间指导过我这拳法。”
“东邪黄药师?”石清大吃一惊,见我点头,叹道:“原来是他指点过你,怪不得如此平平无奇的招数也能避过照虚师弟的挡格而击中他,被黄药师稍稍修正过出拳角度,平凡的一拳竟也见着巧妙,佩服!佩服!”
我笑了笑,石清又问道:“小兄弟,我看你早前在院子中独伫自立,暗露神伤,实在令人叹息。究竟有甚么难题,不妨对我直言。我俩虽属萍水相逢,但总是有缘。如果在能力范围以内,我两夫妇一定帮助你。”我再次叹气:“我不知道。”想了一想,再加上一句:“或许我的难题正是不知道。”
石清面露不解神色,我心中想,对着黄药师是一个版本,虽然不是全部真实,但也接近七十个巴仙。只是正如黄药师所说,这种事以后不能再说,因此我必须编出另一个故事来应付其他人。我边推想边随口乱说:“这些日子我先后学会了野球拳和得到黄前辈的指点,也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中人。但我究竟来自哪里?我的家在哪里?我半点也不记得。”
“你失去了记忆?”石清惊问,我心中大喜,点了点头借题发挥道:“嗯,我的记忆只能追溯到学野球拳的日子,那是大约一个月前。教我拳法那人好像知道我的往事,但甚么也不说,只是说我的身世和武林门派有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就必须在武林中寻找一些物事,听说是一种叫做‘神石’的东西,令我茫无头绪。”
“神石?没听过……这人着实奇怪,”石清道:“只怕他是关键所在。”
我顺口胡诌:“我后来细想也这么认为,但在当时他教了我野球拳便走了,不容我追问。”其实我只是把E-34改头换面,将之变成了神秘高人。
石清道:“你这种病态叫做‘离魂症’,可能不用这么麻烦,过得几天便会慢慢记起一切。”我道:“希望是这样子。”
石清又问了我不少事情,我都装傻混了过去,贯彻失去记忆的故事。我本身对石清很有好感,要这样欺骗他着实有些惭愧,只是想到胡乱把事实说出去只会做成无日无之的恶果,便硬起心肠来。
黄药师难骗,就说上几句真说话,其他的人还是不要知道真相为妙。
“你有甚么打算?”石清问。
“我不知道……这正是我心中最大的麻烦。不过既然那人告诉我要在武林中寻找关于我过去的物事,虽然不知道所谓‘神石’究竟是些甚么东西,但我还是打算闯荡江湖,这是我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我道。
“这也好……希望你能抱着任侠之心行走江湖,并且紧记规矩,别再犯上今日的大错误,因为不是每一次也会这么幸运的。”石清苦口婆心道。我点头受教:“石庄主之言我会紧记。”
“我明白你急于记起自己的过去,但千万不要因此而做一些有违侠义道的事情。”石清又说。这令我想起E-34提过“仁德值”的说话,她说过如果干了坏事会降低仁德,而与正道为敌,影响游戏过程发生的事件。我心中一方面暗暗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在这个游戏之中成为坏人,一方面又对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做到的恶人角色跃跃欲试。
“当此之时,正是是非之秋,武林从此多事。”石清又道:“现今武林并不太平,尤其魔教肆虐,伤害同道及无辜。他们刻意扩充势力,意图称霸武林,把正道赶尽杀绝,所以,我希望小兄弟能够把持得住,别要误入歧途。”
“魔教……”我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过魔教的了,不过对上一次是在何时呢?
“魔教,也就是‘日月神教’了。”石清解释说:“你的记忆全失,当然也不会对这个万恶的魔教有任何印象,但我可以告诉你,‘日月神教’是武林中一大魔教,教徒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多少身家清白的人被他们害死,以后遇到他们你千万要小心小心,更不能加入他们。”
之后,石清和我又谈到许多关于武林的事情。
我问:“黄药师黄前辈是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人之一吧。”
“也未必是最高,不过他被称为‘四绝’,地位是不同凡响的。我想他的武功在当世十大高手之列吧!”
“十大高手?”我问。石清点头道:“是,当世有所谓‘十大高手’,但究竟十人是谁却无定论,不过说黄药师在十大之列,大概没人反对吧。”
“有人武功比‘四绝’更高吗?”
“细数起来应该是有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之所以被称为‘四绝’,武功之高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他们都是参与第一次‘华山论剑’的高手。”
“石庄主也知道‘华山论剑’?”
石清讶然失笑:“‘华山论剑’江湖上谁人不知?当年‘全真教’主教王重阳王前辈仿效古时争夺武功天下第一的美事,在华山举行比武大会,号称‘华山论剑’,之后又举行了第二次。那时应邀出席的有四人,他们武功名望在当今之世都是数一数二的。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位隐世高人不慕名利,因此没有出山争夺那天下第一之名。好像‘少林派’及‘武当派’的高手,甚至借出场地举行论剑的‘华山派’,派中高手风清扬前辈也忍隐不出。”
我对当今武林其实不太清楚,不要说我并非背熟金庸小说的情节,即便全部都记得也是没用,金庸小说里头哪有将风清扬及黄药师相提并论?
石清又道:“不过,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的传闻,没有多少人是亲眼见过华山论剑的。其实,对江湖事情知道得最清楚应该是南贤吧?”
“南贤?”我失声叫了起来。石清问:“你也听过?”我说:“教我野球拳的那个人提过他的名字,还有……北丑,说道他们或许可以告诉我需要知道的事情。”
“嗯,这个他倒说得对,”石清道:“虽然只是江湖传闻,但不少武林人士都慕名前去找寻他俩。传闻南贤是一个百岁老人,对江湖各门各派这百多年来所发生过的一切无所不知,而北丑疯疯癫癫,却能说出一些不为人知的武林隐秘,如果你真的来自江湖上某个门派,或和武林有甚关连,这两人或许能说出你的来历也未可知。”
“那么他们两人到底在哪里?”我问。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南紧当然是住在南面的,听闻是在江西,也不知道是真不是。”石清说道。
我心中盘算将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找找他俩,看看他们是否连我来自现实世界这样荒谬的事情也知道。
不知不觉已是天明,我竟和石清谈了个通宵达旦。听到鸡啼声时,我不禁茫然若失。石清道:“你今天就要离开,但在江湖上行走,我们一定还有相见之日,希望你能紧记我的说话,侠义道是我辈中人行事的准则,莫要行差踏错,毁了自己。”我心中突然想到,石清武功既高,人品又好,如能由他当我师父,未必便比黄药师差。只是昨晚我才偷看了他练剑,怎好意思再有这种要求?石清却继续说道:“将来你若是要学武功,一定要诚心拜师,不能随便看看,即使别人让你看,你也学不了甚么。其实我也有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的儿子,以往让他拜在别人门下,如今倒是希望他能回来承继我玄素庄,只可惜一切已是太迟了。”说着流露了黯然的神色。
“莫非石庄主也有甚么难事?”我试探着问。
“不肖子数年没有消息,也不知是生是死……本来我想再和你多聚数天,你看过我和天虚师兄比剑,虽说是偷看,也是一种机缘,我也想指点你一二。但我两夫妇急于寻找爱子,这日也要离开上清观北上,因此只好分别了。”
石清既然这么说,我也只好放弃开口提出跟他学武的念头。
上清观的道士早已在房外守候,看来他们竟是监视了我一整夜。我收拾好包袱,在他们的押解下和石清夫妇离开了上清观,向西行去。
我们三人在江边行走,在倾谈中得知石夫人叫闵柔,也是成名的人物,在江湖上有“冰雪神剑”之称。闵柔看来对我比较冷淡,或者说是另有所思,心事重重。
到得中午,我们来到了一个渡头,三人在旁边一间茶寮坐了下来,石清道:“我两夫妇就在这里过江,你有甚么打算?”我苦笑道:“走到哪里是那里吧。”
闵柔说道:“易兄弟,你待会加紧上路,应该能在入黑前去到南京。”
我惊奇问:“南京?”我在现实世界中曾去过南京旅行,如今真想看一看古代……应该说是武侠世界的南京是怎么样的。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把我的头发吹乱了,来到这个世界几近一个月,始终不习惯打理这种长发。我胡乱拨了两拨,一转头,却见闵柔望着我的眼神变得温柔,竟然伸手替我整理。正没做处,石清轻轻的搭着她的膊头,神情凄然的摇了摇首。闵柔苦笑了一下,道:“我失仪了。”
我惊觉闵柔眼中的慈爱,知道她是把我当作失踪了的儿子,心中难免一阵苦涩。
石清问我道:“你真的考虑清楚,决意要踏足江湖了吗?”我道:“正如我所说,那个人留下了这些谜团给我,令我别无选择,我相信他并不是随便说说,我和武林一定有些渊源,所以我决定要在武林中闯上一闯,或许能够得到答案。只是我的功夫太差,可能过不了几天就会送掉性命。”
“那当然要好好学武,”闵柔全副心神都放在儿子身上,一直也没对我多加留意,此时却像来了兴致:“师哥,或许我们能……”石清像是知道她想说甚么,皱眉道:“玉儿失踪三年来我俩东奔西扑要找出他的下落,哪有闲余理会杂务?”闵柔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石清继续道:“玉儿现下生死未卜,我俩都是忐忑不安,师妹,易兄弟还有俗务在身,他要找寻自己的身世和过去,我们不能让他跟着我们找玉儿。”
我终于知道闵柔是想收我为徒,但石清看穿她是错把我当儿子看待才会有此意思。闵柔叹了口气,石清转头对我说:“所谓‘师择徒,徒亦择师’,小兄弟切记不能为了学武而误拜奸人为师父,要知道天下武学宗派虽然有成千上百,黄药师等能够另辟途径固是可敬,但始终以玄门正宗为正路。以你的资质,不难找名师,如果你不嫌弃,我也能为你作介绍……”
我本来就有意拜石清为师,但既已被拒绝,我那死硬派的个性给激发出来,竟然强好胜的摇手道:“石庄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一切皆随缘吧,我也不会有甚么强求的了。”
用过茶后,我与石清和闵柔分手,临别前,闵柔对我道:“我们的儿子玉儿大约和你差不多年纪……你的遭遇是有点不幸,我希望你能尽快找真相。”
“多谢石夫人关心,我相信令郎也会逢凶化吉。”
南京,古称金陵,又有人叫它做石头城,事实上即使到了现在江湖武林还是喜欢把南京叫做金陵的,以往不知出过多少英雄大侠。这个南京即使是武侠故事里头也是极尽繁华,这一个月来我只到过平安集和西湖旁的城镇,但那当然不能及得上南京的万分之一。这里有六条大街,三横三直交错而成,而当中不少横街杂巷,四处都是装修华丽的高楼,张灯结彩,五光十色。在中央大街的两边,酒楼、客店、大型商铺、钱庄当铺比比皆是;而打横的一条大街则有很多青楼妓院和赌场酒坊。
我身上还有不少银两,起码在八九十两之数,对于一个烧饼只卖两文钱的世界来说,实在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于是我便走进了一间叫做“飘香院”的青楼见识见识,那是在南京数一数二的烟花之地,闻名全国。
我在其中一个厢房中坐了下来,几经辛苦将鸨母打发走了,却换来一个叫做阿珂的花姑娘。
这间飘香院的收费极为高昂,幸好这个游戏为玩家预备的银两很多,我在自己的“家”中就找到过百两。在这个世界要一席体面的酒菜亦不过是一二两银子,再加上鲍参翅肚亦只需五六两,当然那已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月的收入,但对于身怀百两的我来说倒不算是甚么难题。
要姑娘陪酒的价钱则看她们的名气、姿色及年纪,质素较差的只需数百文钱,好像阿珂这种十六岁的漂亮女人便起码需要一两了,听鸨母说,要和阿珂夜宿便要十两了,而且阿珂也不是最贵的女子,最高级的起码要几十两以至一百两。
阿珂有意我却无情,因为深明她为的也无非只是银两而已,虽然我要见识古代的风月场所,数两银子我不在乎,但没有生计的我也不想在一开始便花太多的金钱在女人身上,否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这种苦况在以前玩RPG游戏时是受过不少,倒不如把钱留起来日后向人买入更强的装备。
在接近饮饱食醉的时候,隔离房间传出的声响却越来越大,令人难以容忍。我本想过去投诉,幸好他们说话大声,给我隐约听到一些:“难得‘剑神’大驾光临,今晚当然不醉无归了!”“这位姑娘还可以吧?嘻嘻。”“我‘鹰爪雁行门’在南京也有上百年历史,怎可以给人这样欺负?”“咱们过命的交情,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这次还请到‘剑神’卓不凡来,何愁大事不成?”
一把低沉但透着狂妄声音说道:“甚么‘金龙帮’,我没听过。哼哼,点点星火也敢与日月争辉!”
我得知隔邻竟也是武林中人,还有一个号称剑神的男人,便不敢妄动。就在这时,厢房房门突然一下子被人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留着一头黑得发亮的长发的大汉闯了进来,迳自走到桌前坐下,随手将一把单刀放在桌上。
我不动声息,依旧的自斟自饮,相反阿珂却是眉开眼笑的对那人道:“田大爷,甚么风把你吹来啊?”那大汉并不理会他,只是对我道:“这位兄弟今晚是相中了这位阿珂姑娘了?”
我微一抬头打量眼前这个男人,只见他的脸孔虽然稍长,却是鼻高眉深,头发随意散披着,也不失为一个美男子。我监貌辨色,摇首道:“在下只是来喝两杯闷酒而矣,对‘摆房’这种事倒不太在意……如果阁下有兴致,在下定当割爱相赠。”
那大汉用力拍了我的肩头一下,大笑道:“兄弟果然够朋友!爽快!我和阿珂是老相好了,这日路过南京,特地来看看她,还想兄弟既由她来陪酒,可要费一番周章了……我姓田,兄弟贵姓?”
这个男人的性格意外地和他的冷酷外型不相符,倒是大刺刺的十分豪爽。我淡淡的笑了一笑:“刚才已听阿珂称呼过你了,田兄。我姓易。”
“易兄弟,我田伯光就交了你这个朋友!”那大汉一把揽着阿珂,一把拿起了酒壸,仰头就将酒倒进口中。
“在下怎高攀得起?”我心中一动,田伯光这个名字好熟!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你是看不起我田伯光了?”田伯光神色不悦的盯着我说。
“怎会?田兄人中龙凤,我是说不配与田兄交朋友。”
“人中龙凤?哈哈!姓田的不会妄自菲薄,在江湖上名头算是十分响亮,说出来大概无人不识,但却从没有人这样形容我。我看你在举手投足之间身有武功,又怎会不知道我是谁?既知我是谁,又怎会说我是人中龙凤?那不是用说话损我吗?”
我见田伯光眼中凶光大盛,连忙站起身来,抱拳道:“田兄,在下初涉江湖,并不太清楚武林中人的底细,况且……实不相瞒,在下早前曾受过伤,之前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因此田兄的名字我是半点也记不起。”
田伯光上上下下的打量我,道:“你患了离魂症?”我点头道:“昨天遇到玄素庄石庄主讲起这件事,他也是这么说。”
“是黑白双剑!”田伯光讶然道:“他们也到了左近?这并不太好吧?”我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好诈作听不到。他又说道:“那我也不和你争辩了,如果你不是看不起田某,那就和我对饮一杯。”说着,倒了两杯酒:“我最爱在妓院结交朋友,尤其是不会为女人争风呷醋的人……正所谓女人如衣服,好像兄弟这般洒脱,姓田的就最喜欢!”
我听着他的谬论,心中只觉好笑,却仍正色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田伯光看来甚是急色,不断对阿珂毛手毛脚,但仍没有就此离开,反而留在厢房中和我边饮酒边不着边际的说着闲话。过了好一会,我自己也开始醉了,同样,邻房的人也越是嚣闹,就连那自傲自大的男人的低沉声音都大了起来,劝酒调笑之声彼起此落。
田伯光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隔邻的人实在扫兴。”我也忍无可忍,道:“我听说他们好像是武林中人,大概因此而肆无忌惮!”
田伯光似笑非笑的望着我道:“我们就由得他们如此扰攘,姓田的脸子搁到哪里去?兄弟,你说我们教训一下他们可好?”
我霍然站起,豪气顿生,竟也不作多想,迳自走出了厢房,田伯光也推开了还在纠缠的阿珂跟着我跑到门外。
我正要敲隔壁的房门,门却突然被里面的人打开,一个身材高瘦、大约五十年纪的男人冲出来把我撞得跌倒地上。
“卓兄,没事吧?”另一个胖子走前扶着那男人。那男人摇了摇头,突然用手按着嘴巴喉咙发出难听的声音,急步向茅厕那边冲去。那胖子立即跟着跑去。房间的另外两个人也跟着走出,其中一个醉得双眼蒙胧的笑道:“卓兄醉了,卓兄醉了。”另一个说:“剑神剑法通神,饮酒可不是我对手,哈哈!”说着都走向茅厕那一边。
我呆了一呆,被撞之后脑袋清醒了少许,才记起撞我的人可能就是刚才提到的甚么剑神卓不凡。田伯光将我扶了起来,我倚着墙壁望去,只见房中除了四个姑娘之外再没有男人,而她们都嘿嘿哈哈的扭着蛮腰先后走出厢房,我和田伯光侧过身子让她们走过,然后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之中。
房中一遍凌乱,杯盘狼藉,令我有点想吐的感觉。正想离开的时候,田伯光忽然吹了一下口哨,嘴角向旁边歪了一歪。我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发现椅子上有一把甚为巨大,铜色斑斓,极具古意的长剑。我拿起来察看,虽然剑鞘毫不起眼,但却有很酷的感觉。我用力把剑拔出来,只见剑柄沉实而剑托厚重,毫不花巧;剑刃甚阔而锋芒内敛。
“那几个小子在这里叫嚣,饮得烂醉不止,还把兵刃都留在房中,一点警觉性也没有,可真是好打有限。”我点头附和着,田伯光又说:“我想,兄弟不如取了这把剑去,好让他们受点教训。”
我心中一阵跳动,当时也不知道为甚么脑中一片混沌,竟是想也不想便对田伯光的提议点头称是,借着醉意将长剑取走。我和田伯光急步走回自己的厢房中,稍一收拾,留下十两银子在桌子上足够找数有余,便要起行。田伯光也不理会甚么阿珂,和我双双离开了飘香院。
<……得到天下第一剑
易一初涉江湖,就在平安集中和青城派结下梁子;长江上又杀了巨鲸帮的人;渔村中向黄药师学习武学之道;在上清观被怀疑偷学武功。如今,竟又糊里糊涂的在南京的妓院之中结识了不明来历的田伯光,并且在他的鼓励之下取走了别人的长剑,干了偷窃之事,虽说是身不由己,难以自持,却也是闯下了大祸。不过,总算是闯进了江湖之中了。
姑勿论是对是错,这把长剑意味着易一踏上“回家”路途的第一步。是正是邪,以后的路都是漫长而难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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