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轮回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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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回

              楔子

    嚣嚣红尘中有那麽一堵苔痕斑驳的红墙,墙後面卧个深幽的院,黄昏时分,空气中弥漫著薰衣草的冷香,静谧而悠远。古老榕树上老藤纠缠的秋千,古朴、沈稳而又有种难以言喻的香豔。午後的日光从密密的枝叶间,不经意投影出涔涔、通透的玉烟。秋千上弱不禁风的蝶染怀抱著她慵懒且柔若无骨的小猫。她此刻的眉宇间有份说不出的娇媚.玲珑的小婢一旁伺候著,她目不转睛地瞧著蝶染纤纤玉手拈起绿纱宫扇,半遮半掩著绝色的颜。她心中已经无数次问自己:上天为什麽会将如此的美貌赐於一个人,却又让她体弱多病,难道这真的是人无完人吗?

    突然。

    一个修长的人影从天而降,小猫儿受惊,倏地跳出蝶染的怀里跑得没了影踪“丫头!知道小王来了也不出去迎接,你真是越来越没规距了。”带著促狭意味的男中音相当悦耳。

    “奴婢参见小王爷。”小婢朵儿似乎对他的出现不太吃惊。

    蝶染蛾眉一扬,淡淡扫他一眼“你每天下了朝不滚回你的王府却总到我家里来骗吃骗喝,还要在这里摆架子,你请回吧,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成誉俊美的脸上带著笑意“你也真懒,赶人走也不知换个说辞,你这句话我听了十年,二年前你才在我的再三要求下改动了两个字,该不会要我又等个八年才再改两个字吧。”

    朵儿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成誉迳自将蝶染挤到一边去一点,挨著她坐下。

    “很挤!”蝶染美目瞪他。

    “我不觉得呀?!”他一边说还一边往蝶染那边挪挪。手从背後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这个小王爷哪天不寻她开开心,大概晚上是睡不著觉的--这是他自己说的。

    蝶染懒得理会他。

    “听说现在有个什麽圣域的域主意图对朝廷不轨这是真的吗?”

    “连这个你也知道了,真乖,有长劲了嘛!”成誉在她的粉颊上香了一个

    蝶染推他一下,这个男人打从第一天遇到她就拿她当可爱的白痴,气死她了!

    “皇上已经命我追查此事。”他口气淡淡的,似乎不太热衷的样子。

    “那个域主很厉害吗?”她有点担心。

    “嗯,晚上睡觉一定要关好窗子,小心那个域主半夜跳进你的房间对你图谋不轨。”他下一个目标是她粉红色的樱唇,她却避开了。

    “成誉,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天下好女孩多得是,以後别再来纠缠我了。”蝶染道。

    “你不给我理由,又不让我亲近,我会很难过的,蝶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发誓要娶你为妻,我堂堂一个小王爷从五岁就开始追求你了,可你为什麽一直拒绝我?”他从身後抱住她 ,半真半假地道。

     沈默。蝶染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但她掩饰得很好。

     “回答....”他追问。

     得到的依然是沈默。

     他突然皱皱眉,“莫不是你自觉身材太差,配不上我的英俊潇洒,还是喜欢本小王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鲫,你对自己没有信心,更或者你有什麽毛病....”他眨著亮晶晶的黑眸,俊脸露出可爱又可恨的笑容。

    这个家夥!总能让她啼笑皆非。“你才有毛病....”

    “我当然有毛病,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偏偏爱上你。”成誉扳过她小小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上她粉嫩的唇,她如遭电击。

     他的气息浑厚而深沈,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呆呆得睁大眼,看著他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在他面上投下修长的阴影。他的舌狡猾地探入她口中,温柔地挑逗她的丁香舌以及,她心灵深处的情欲。她的头脑昏沈沈,晕乎乎,肺部所有的空气都要被榨干,又被他半强迫地将他的气息灌进体内,她觉得要晕倒了。

    枝叶间射出的阳光好明亮、好温暖,空气中薰衣草的香味也变得暖烘烘的,成誉英俊的面孔离她好近,好近。蝶染迷迷糊糊间心中闪过杂乱无章,断断续续的念头。

    “蝶染,蝶染,染儿....”他含糊、亲昵地念著她的名字,“我真的好想要你,想得我心都痛了,你怎麽忍心这样折磨我,你这个没有心肝的小东西,难道我在你心中一点地位也没有吗?”他的唇狂热地夺下她雪玉般的脖子,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的手探入她衣内。

    蝶染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来,所有的迷惑骤然化成清醒,“不,不!”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他,成誉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大力推自己,冷不防被她推得後退几步,他眼中激情还未褪却,转瞬又变成震惊、悲伤,完全不像平日那个开朗,喜欢捉弄人又没脾气的小王爷。

    蝶染跌坐到地上,他的眼神刺痛了她的心,她不想的,真的不想的,不想伤害他,不想伤害这个从她五岁起就一直守护著她的男人,这个一心一意爱著她的男人。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圆睁的杏眼中滚滚而下。他想要的偏偏是她给不了的,她给不起呀,为什麽聪明如他就是不能明白呢?

    “蝶染,从认识你那一刻你就对我冷淡,十几年了,我还不能融化你的心,你就那麽讨厌我吗?”他痛苦的样子几乎要揉碎她的心肝。

    “成誉,成誉为什麽你就是不能懂呢....”她忍不住痛哭失声,她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成誉怔住了,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淡漠、冷凝的蝶染如此真真切切地哭泣,像任何一个女孩子一样哭泣,她哭得肝肠寸断,难道她的伤悲比他还沈重。

    蝶染的家人被惊动了,程家二老都出来看发生了什麽事。

    “染儿,你这是怎麽了,怎麽跌在地上,你怎麽哭了?”程母与婢女将蝶染扶起来。她们见小王爷也在,想必蝶染这般与他脱不了干系,但又不好问。

    “娘,我今天一定要将那件事说出来,不然我一天也活不下去了,您如果不同意就请找根绳子勒死我吧!”蝶染双瞳染赤,像是要燃烧起来。

    程母一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下了可怕的决定,蝶染这孩子她最懂,一但蝶染决定的事,她是死也不会更改的。

    程父一看这光景,心中明白泰半。

    “夫人,就让染儿与小王爷进屋好好谈谈。”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程父长叹一声,他早就看出小王爷对蝶染有意,如果这件事再不及时制止将後患无穷。

    “再等两天,就两天吧,再过两天染儿就满十八岁了....”程母忧心忡忡地道。

    “不,本王现在就要知道,本王连一分锺也等不了了。”成誉态度坚决地打断她。

    “夫人不必多言,一切自有天命。小王爷,染儿你们进去谈吧。“程父挥挥手。

    蝶染的房间内,小婢慎重地放下雪白的纱帘,点上一炉上好檀香,再为二人沏上两杯上好清茶。

    成誉与蝶染跪坐在红木矮几两边,谁也不出声。成誉的目光至始至终没离开过她,他在等,等她的答案,等她给他这麽多年的守望一个交待。

    蝶染垂著头,注视著被自己纤细的指头绞在一起的衣角,绞得她的指头都泛白了。

    房间里静极了,似乎连香炉中轻烟嫋嫋盘旋上升,又慢慢曼延开来的声音也清晰可辩。

    “很早以前,”蝶染艰涩地开口了,“你就说我的房间不像女孩子的香闺....”

    “唔!”这不是他要听的答案,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从来就不学刺绣这类女孩子该学的东西,我和你一样读书、习字....”

    “我娘生我的时候不足月,早产了一个月,所以我先天身体虚弱,我刚生下来时,连我爹都认为我活不了了....”

    “砰”的一声,成誉焦躁地一掌击在桌面上,不耐烦地道“我对这些我从小就知道的事不解兴趣!”

    “有一位道长曾经给我测命....”

    “重点!”成誉倏然站起来,“蝶染,你,还有你们家到底瞒了我什麽事?”他逼进她,捏住她的双肩。“你倒是说呀,你今天若是说不出个原因,”他将她按倒,手抚摸向她的小腹,“本王现在就要了你。”

    “不可以,千万不可以,小王爷。”蝶染惊恐地叫起来,这次她可没那麽容易将他推开,她挣扎著,可凭她先天体弱多病之躯又怎能抵挡得了从 武的小王爷。她只好流泪哀求“你放开我,我自己来。”

    “自己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知不觉手松开了。

    蝶染爬起来,踉踉跄跄退後两步,终於跌坐到地上,她颤抖的手指解开衣裳的丝带,柔软、轻薄的纱衣像一片云霞轻轻落入尘埃。

    成誉觉得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承蒙王爷错爱,可是蝶染,”她一字一字凄然道,“并非女红妆呀!”

    成誉的头一阵眩晕,这真是上天最恶毒的玩笑。

    “蝶染出世时,有一位道长告诉我爹,若想蝶染一生平安,须当女孩子一般养到十八岁行弱冠之礼时,方可回复男儿身。爹爹老来得子,将蝶染视作性命一样,养在幽深的庭院中,一过就是十七年,再过二日就是蝶染行弱冠之礼时,回复男儿身之时,蝶染实在不忍再骗小王爷....”

    “不忍?你的不忍却骗了我十几年。”成誉凄凉的笑容让蝶染心酸。他跌跌撞撞往外走。

    “小王爷....”蝶染咬咬嘴唇,现在说多少句对不起都不可能为自己赎罪,要怨就怨自己长得太美好。

    成誉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发现程父身著官服,程夫人换上诰命夫人庄重的服饰,二人跪在门外。

    “你们这是干什麽?”成誉头脑好像变迟钝了。

    “臣欺瞒小王爷,实在是罪该万死,臣与拙荆在此等小王爷降罪。”程父正色道。

    “降罪?”

    “欺瞒小王爷的人是我,有罪的人是我,该万死的人也是我。”蝶染冲出来,跪在成誉面前,“你要恨就恨我吧,请放过我的爹娘,他们为我操劳半生,蝶染实在无以为报,今祸由我起,当以我赎罪的鲜血来作终结。”蝶染突然抽出成誉腰间缠的软剑,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血光一溅,程家二老一声惊呼,程母当场昏死过去。

    蝶染错愕地看著成誉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了锋利的剑身,软剑上缓缓滑下的鲜血,那殷红稠腻在银寒的剑身上纵横交错留下豔丽的伤痕,而他英俊得挑不出半点暇疵的脸庞褪去最後一分血色,他的眼睛依然明净如水,光彩如星,但她也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似乎离他的心那麽近,那麽近,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最深心的疼痛,而且那种疼痛正丝丝缕缕向她浸染过来。

    “你为什麽要制止我呢?这一剑如果刺在我身上,我的罪恶感会减少一些。我宁愿你狠狠惩罚我。”

    成誉苦笑一下,“今天是个奇怪的日子,为什麽每个人都求我惩罚他呢?”他的眼神那麽痛,那麽痛。他慢慢走出程家,手上流著血他却浑然不觉,没有人敢拦他,

    好半天,蝶染终於晕倒在地上,最後的念头,只是反反复复在心里大声呼喊:对不起,对不起,我伤你太深,伤你太深....

                第一章

    不久以後,程蝶染回复男装,参加科举考试,连中两元,最後殿试时,皇帝见他的文风华丽不失庄重,飘逸不失沈稳,匠心别具,字字珠玑,不由大为赞赏,当即御笔一挥,钦点为殿试第一甲第一名。

    程家张灯结彩庆祝蝶染连中三元。朝中大臣都亲自上门祝喜,程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蝶染倚在听荷轩的窗边,幽黑的目光投向沈浸在无尽夜色中的荷塘,屋外的欢乐气氛并没有带给他多大影响,就像中不中状元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一样。

    夜色真浓,他的思念也浓,这是他不愿承认又得不承认的事实。成誉最後的眼神总在蝶染眼前萦绕,挥之不去。每当这种眼神浮现时,蝶染的心就被生生割成两半,一半锁著他水一样的柔情,一半就是火焰。该如何是好呢?

    一声轻轻的叹息从他喉间溢出。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他咬咬下唇,他宁愿避开人群的目光,远离红尘流言。去一个可以无怨无悔的爱的地方,与他想要的那个人一起......这种幻想从很小起就有了,只是到思念深刻时,它就会愈强烈。

    “均澈你怎麽还不出来,大家都等著向你这个新科状元程均澈道贺呢。”程母又来催了。

    均澈?他一时间有些茫然,猛地记起这是他的名字,母亲是在叫他。蝶染,只算是他男扮女装时乳名而以。他心里却常有个声音在小声说:如果可以,他真的,真的宁愿当一辈子蝶染。

    大厅里宾客如云所有的人都在向他祝贺,蝶染的目光下意识滑过人群,又失望地收回来,他──没有来。满室辉煌的灯火在蝶染眼里顿时变得索然无味,多少年来,他已习惯成誉的如影随行。

    “怎麽没见小王爷?”有宾客问。

    蝶染的神情不自然起来,眼神中有些落寞,“小王爷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大概不会来了。”

    “谁说本小王不会来了?”成誉笑盈盈地穿过人群,向这边走来。

    见到他,蝶染心中五味杂陈。这些日子不见,他风采依然,只是略有清减。

    “小王与均澈情同手足,他高中魁首如此喜事,小王焉有不到之理?”成誉笑道。

    程家与众宾客连忙向他行礼。

    “今天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成誉拍拍蝶染的肩。蝶染抬头看他。

    四目交接,似乎有火花迸出,烧尽天与地,万物都在超高的温度中化为烟尘。眨一眨眼,繁华似已换过几次轮回。

    就在要一发不可收拾之际,蝶染的理智强迫性主宰了思维,他迅速转开脸,“谢谢小王爷。”温文而有礼,瞬间将距离由咫尺拉成天涯。

    成誉面皮抽动了一下,转眼又恢复成那个风流潇洒誉满京城的小王爷。

    程家两老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对於成誉小心地回著话,小心地伺候著,不敢有半分差池。

    其他宾客都争著与成誉套交情,蝶染这个主角反而被冷落在一边,整个大厅以成誉为中心形成一个光环,他是光环中最亮的点,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焦点。蝶染静静注视他身上炫目的光彩,心中有喜悦也有悲凉。

    注定的,这一世里,他永远只能是这道光彩的一个仰慕者,永远都无法拥有。

    夜深酒浓,曲终人散。被灌了不少酒的蝶染有些头重脚轻,他醉意的始作俑者是成誉,成誉灌他一杯,他就喝一杯,多少已经数不清了,他好像是在藉此惩罚自己,表达对成誉的愧疚。这不算什麽好方法,却是他现在唯一可以用的方法。

    最後成誉醉了,他也醉了。

    婢女将蝶染扶回卧室。他立刻瘫软在床上,昏睡得不醒人事。

    有个人影无声无息潜入蝶染的房间,掀开纱缦。他的双眸在黑暗中绽放出精光,房中的一切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他轻轻掀起被子,用一根丝带绑住蝶染的双手,蝶染意识不清,起先不太在意,那人更加放肆起来内衣裤皆被他褪去,火热的手与嘴唇狂野地掠夺了蝶染全身每一寸肌肤,蝶染惊醒了刚要呼喊出声,立刻就被一条柔软的丝巾堵住了嘴。同时男人最重要的部位被人玩弄後本能地起了反应,直到那人将这个部位含进嘴里,用火热的舌不断撩逗,蝶染发出一声悲鸣,他被人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有个滚烫的东西正不断侵入他的干涩,巨硕而粗暴。蝶染挣扎起来,无奈他的挣扎越激烈那股炙热的痛感反而嵌得越深,他痛得昏死过去,可不一会又在剧烈的震动中苏醒,那个入侵者从後面紧紧抱住他纤细的腰肢,对他做一件可耻的事情,入侵者的凶器强硬在他体内肆虐时带来快感并著痛楚,一波一波潮水般涌来,他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是呻吟还是因为愤怒的抗议,他残存的理智让他想摆脱这一切,可他如何才能摆脱那两只钢铁般的臂膀。

    这种折磨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蝶染几乎以为自己要承受不了而死去时,他终於在蝶染身体最深处释放出滚烫的欲望,顺著蝶染的大腿缓缓流淌下来。

    就是现在了,蝶染以为是时候了,他趁这一间隙跳下床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只可惜他手被绑,双腿虚软,踉踉跄跄勉强走了几步脚下就绊到东西,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他听到一声冷笑,那个人已经站在他身边,窗外射进的一缕月光让这个男人脸上银色的面具闪著一种摄人的寒光,隐约可见他赤裸的身躯。恐惧袭上蝶染的心。

    “原来你比较喜欢在地上,那好吧!”他的声音浑厚低沈。解开蝶染手上绑著的丝带。

    蝶染瑟缩著,无意间碰触到旁边的红木案几,他像是找到一件可以依靠的东西,紧紧贴著案几,寻找安全感,双手攀延著案站起来。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不是吗?”那人男子却将他按到案几上,骑在他身上用丝带把蝶染的双手分绑在案几两侧。“为什麽要逃呢?也许你过了今晚会爱上这种感觉。”他的声音很温柔,温热湿润的舌头挑逗似的舔过蝶染的耳垂、脖子、胸口。

    蝶染拼命摇头,摇下一连串泪珠,月光照在上面显得格外晶莹。蝶染尚湿润身子再次遭到狂野地蹂躏,他无从反抗,当席卷而来的绝望重新笼罩他时,他迷惘的目光停留在男子汗湿的胸膛上。

    这个人怎麽能在这张案几上对他做那件事?

    他和成誉最後一次谈话就是坐在这张案几前,檀香淡淡的幽香,香茗氤氲的雾气,以及成誉所有的心痛。这一切至今还铭刻在他的灵魂里,他的生命走到成誉心碎的一瞬,就永远停留在那里。

    如今他却在这张案几上被人强近做这种放纵而淫乱的事。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是他让身为男儿身的成誉爱上自己,自己又不能接受同性相爱的有违常伦,现在自己被别的男人凌辱不正是他的报应?或者眼前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他安慰自己,也许一觉醒来什麽事也没发生过。

    次日清晨。

    蝶染刚入睡便被门外的婢女叫醒,昨天整个晚上他都被一个梦里的恶魔强占使他无法入睡。他挣扎著爬起来,腰几乎直不起来,被侵犯的部位撕裂般的痛疼和雪白床单上星星点点血迹证明昨晚发生的事不是梦境,他的确被人强暴了,被一个男人强暴了。

    他隐约记得那个男子最後替他擦净双腿间的粘湿,还用一种清凉的膏药沾在手指上插入他红肿裂开的伤处,里里外外都涂上药。擦过的白绢丢在床下,膏药被留在枕边。蝶染恨恨地将那块白绢扔进火盆,还有膏药、以及他昨天穿过的内衣一起扔进火盆,像是要连同耻辱一起被化为灰烬。

    他又像发泄似的将床上被褥,房中古玩器皿全都扫到地下。

    门外婢女听到他在里面摔东西,吓得不敢进来,也不敢问原因。

    “咚”地一声,有一块沈甸甸的银色物体从被掀翻的被子中掉到地上引起了蝶染的注意。他拾起来一看通体泛著银光的令牌正面用阳文刻著“至尊无上”,反面刻著“圣域”二字。蝶染的意识停顿了一分锺,“圣域?!”

    “公子。”门外婢女见里面安静下来,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

    蝶染回过神,将令牌塞进抽屉。这才道:“进来。”

    婢女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就见满地狼籍。

    “早朝的时辰快到了,还不伺候我更衣。”蝶染面无表情地道。

    “是,是的。”婢女忙不失迭地取出官服。

                 第二章

    退朝後,文武百官离开金殿。

    成誉跟在蝶染身後,犹豫半晌,箭步追上蝶染,“蝶染。”

    “小王爷。”蝶染轻轻叫了声。

    “今天早朝我见你神情憔悴,莫不是又犯旧病了。”

    蝶染微微一笑“宿醉後都会这样。”

    成誉欲言又止,关心的话始终没说出口,只笑,“你昨晚真是海量,我还打算今天散朝後再邀你一同去万花楼喝花酒呢。”

    “小王爷你饶了我吧,蝶染不胜酒力,而且万花楼那种地方我也实在无福消受,去了只怕会扫小王爷的兴致。”

    “你不去才叫扫兴呢。走吧,走吧,是兄弟就别再推辞。”成誉哪肯放过他。

    蝶染本欲再推,突然记起昨晚不堪的景象,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於其昨晚的事重演,还不如去万花楼,醉死也许反倒不是件坏事,有成誉这个高手在身边,又以他小王爷的身份,想那恶人也该有几分殚忌,不敢造次。

    “那好吧,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成誉本以为他会抵死不从,没料到他会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下来,成誉倒是吃了一惊。

    “怎麽?小王爷莫不只是随口说说,并无相邀的诚意?那就此作罢吧。”看到成誉目瞪口呆的样子,想到以往他对自己的种种作弄,蝶染不由有些开心。

    “不,不,不,我是很有诚意的,只是你的爽快让我吓了一跳,你是不是发烧了?或者昨晚的酒还未醒?我一早就见你面色不好,要不要找个御医来瞧瞧?”成誉摸摸他的头。

    打开他的手,蝶染没好气地道:“你才发烧呢,我是个男人去那种地方正常的很,小王爷你以前不也常去吗?”

    “说的也是......不对,不对,我认识的程蝶染孤芳自赏,洁身自好,你到底是不是蝶染,你是不是中邪了?”

    “我只是近墨者黑而以,如果你理解为中邪那我也没有办法,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近墨者黑?那不是在指我?等等我,我也去。”成誉追上去。

    一路上,成誉依然不断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

    万花楼。

    常言道:温柔乡自古是英雄冢。这万花楼也不知“杀”死了多少“英雄”依然矗立不倒,而更多的“英雄”还在不断往里送。不过这温柔乡不是谁都能来得,英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当的,大门正往天上开,无钱无势莫进来。

    成誉这种人是那种最讨人喜欢的“英雄”,尊贵多金已经很让人喜欢了,偏偏他还生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一掷千金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这种人想不让人爱都很难。

  2

     蝶染惊讶地看著众女对成誉众星捧月,觉得成誉这家夥真是堕落得无药可救了。

    “这位爷可真是比咱们女人还要女人。”一妓女发现了蝶染绝代的娇豔,“小王爷,你该不会是把您相好的也带来了吧。”

    “什麽比女人还要女人,他乃是新科状元,你们可要好好伺候他。”成誉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意味。“弄不好还可以当个状元夫人呢。”

    众女哗然一声,一齐扑向蝶染,“好俊的状元爷.”

    蝶染闪躲不及,顿时被一群“烈焰红唇”给湮没了,香软的脂粉味道和纤纤素手铺天盖地席卷向他,他连一句救命都来不及喊。成誉在一旁笑不可止,他悠然地摇著扇子看这出好戏,并没有打算帮忙的样子。

    蝶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人堆中找了个洞,很狼狈地钻了出来,刚一出来就见面前有一双脚,脚的主人笑容满面地注视著他。

    “成......”他向成誉求救。

    成誉笑著点点头,要紧不慢地开了口,“状元在这里!”

    “成誉,你害我......”蝶染惨叫一声,再次被赤色风暴袭击。

    “别说得那麽难听,顶多是最难消受美人恩而已。”成誉依然是温吞吞的道。

    好一会儿,美人们玩够了哄笑著放开蝶染,蝶染脸上印满了唇印,惨不忍睹,他狠狠地瞪成誉一眼,成誉则一脸无辜地瞅他。

    “啧啧,多香豔的模样儿,”成誉笑嘻嘻地掏出块手帕,“要不要小王替你擦擦?” 

    “我要出去整理一下。”蝶染一把抢过手帕,对他的“好心”并不买帐,临出房门还不忘丢给他一记白果眼。

    “死成誉,居然害我在那些女人面前丢脸,可恶!”蝶染恨恨地用手帕用力拭著脸。成誉以前虽然也逗他,但从不在人前,现在可好。委屈涌上心底,蝶染心里酸楚,是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来欺负他?

    这时,万花楼的红牌姑娘姣芸亲自端著茶走向成誉所在的房间。只见她云鬓轻斜,眉若远山不描而黛,目若秋水顾盼生情,果有过人姿色。骨肉均匀,体态娇娆。果然是天生尤物。

    蝶染走上去拦住她,“你找小王爷麽?”

    姣芸一见蝶染明豔的脸孔当下一惊,“你是......”

    “我是小王爷的朋友和他一起来的。”蝶染唰地一声抖开手中折扇,潇洒地摇摇。

    “你莫不是就是妈妈提到的新科状元。”姣芸问。

    “正是在下。”

    “小女子有礼了。”姣芸福了福。

    “你这是给小王爷送茶吗?”

    “是小王爷最喜欢的兰雪茶。”

    蝶染心念一动,遂低声问,“里面是否按小王爷的要求加料了?”

    “加料?”姣芸一怔。

    “小王爷宠爱的女人都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当然,当然知道。”姣芸笑著掩饰。谁不想成为小王爷最宠爱的女人?姣芸当然也不例外。

    “千万可别弄错了,小王爷喝兰雪茶一定要在茶里加五只活苍蝇,苍蝇要在茶里淹死後刚好沈入杯底,那样才能起到滋阴壮阳的功能。”蝶染一本正经地道。

    “苍蝇?”姣芸脸上显出厌恶之色。

    “这是一记皇宫中的不传秘方,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小王爷也是趁皇上喝醉酒套出来的。而且以前我也曾在一本记录古方的书《均澈散方》中读到过,想必是假不了的。”

     姣芸半信半疑,但见蝶染说得煞有其是,又能引经注典,应该是不会错的。

    “五只是吧,人家怎麽会忘呢?这茶都凉了,容小女子重新再去沏两杯。”姣芸转身就走。

    “我没他那麽风流,我就不需要了。”

    姣芸走後。蝶染摇著扇子叹了口气,“我总是心太软。”

    厢房里,成誉左拥右抱好不惬意。“今天姣芸怎麽来得这麽迟?”

    “你心里只有姣芸没有我们。”小翠娇嗔。

    “谁说没有,没有就不会叫你们来了。”成誉笑道。

    姣芸端著茶扭著柳腰推门进来。“爷,让你久等了。”

    “你又为小王沏了兰雪茶,就算是皇上亲手沏的茶也没有芸儿沏的兰雪茶够滋味。”成誉一手将姣芸搂进怀里,一手接过茶盏。

    “今天的茶特别香呢。”成誉赞道。

    喝吧,慢慢喝,蝶染在门外看著,心里道。

    成誉喝过茶发现茶叶上亦然横尸了五只令人作呕的大苍蝇,他突然一声不响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向墙角的痰盂走去,立刻狂吐起来。

    所有的人都吓呆了,不知出了什麽事,姣芸更是不知所措。

    “茶里为什麽会有苍蝇,一次居然有五只那麽多。”成誉边吐边问。

    “是,是状元爷说,说,”姣芸不敢提皇上,只好道“不是小王爷你自己要放的吗说是可以滋阴壮阳。状元爷还说有一部记录古方的书里这样记载的。”

    “什麽书?”成誉停止呕吐。

    “好像是叫《均澈散方》。”

    “啊?”成誉吐得更凶了。

    “怎麽了,这书有什麽问题吗?”

    “笨蛋,这位状元爷姓程名蝶染,字均澈,你被他耍了。”

    蝶染在门外笑道“捉弄人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难怪成誉乐此不疲。”他大步踱进房间。

    姣芸苦著一张脸看著蝶染,蝶染却无视她存在,随手端起茶几上另一杯兰雪茶迳自走向成誉。

    “来,漱漱口。”他“好心”地道。

    “谢谢。”成誉接过来喝一口。“这是什麽?”

    “兰雪茶。”

    “哇,让我死吧!”成誉连茶盏一起扔出窗外。又继续狂吐。

    姣云只有陪笑的份,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良久。

    成誉用手指著一旁大笑的的蝶染“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以下犯上。”

    “我只知道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蝶染用扇尖挑开成誉的手指,继续笑。这一笑让他们之间仿佛回到从前快乐的时光。老榕树下的秋千,调皮的小猫,美得超凡脱俗的姑娘一个浅浅的微笑轻易就颠覆了这个男人的世界。

    所有的不愉快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所有的眼泪只是一个最美丽的误会。  

    成誉凝视他许久,“从来,我从来没见你如此开心过。”

    “多美的笑容,是我们身为女人也不曾拥有的。”巧儿羡慕地说道。

    “如果你是女子,你若能天天对我笑,我甘愿为你赴火海。”成誉眼眸中多了一丝迷恋,他凑近蝶染笑道“这麽美的人,是男人我也要。”

    “是男人你也要吗?”蝶染声音娇媚起来,“不就是断袖分桃,我不介意的。”他边说边在成誉的俊脸上亲了一下。

    成誉像是受了很大惊吓,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众女一片嘻笑。

    “小王爷居然也会脸色大变,真有趣。”

    “再来一个。”

    “成小王爷没反应,状元爷不如来亲奴家吧。”

    成誉笑容有点不自然起来,这带有玩笑意味的一吻让他发现,他的爱并没有因为蝶染是男人就所减少,相反的胸中!然高涨的火焰是什麽,他依然想得到蝶染,而且那种渴望因这一吻而骤然爆发出来。

    一杯一杯的冷酒浇下去,火焰一寸一寸升上来。怎麽办?他的痛苦更深切。他看了双颊染赤而越发显得面若桃花的蝶染一眼,强忍著情感。

    蝶染不想的事情,他不会做。

    蝶染不高兴的事情,他不会做。

    会伤害蝶染的事,他更不会做。

    神啊!所有的一切苦就让他一个人承担吧。

    又是一杯酒下肚,连同他的千头万绪与胸中难以言喻的悲苦。

    这一晚他们都醉了,醉得分不清谁是谁。

    醉梦中成誉仿佛回到初见蝶染的时空。

  3

    蝶染在自家花园里荡著秋千,年幼的蝶染已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灵魂居住的双瞳,晨昏的太阳也不能抹杀的光彩。

     三月的暖香让人倾心,蝶染的一笑却足已倾城。虽然这时他年方四岁。

    五岁的成誉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掉在榕树下。只是这时他火候还不够。

    “是神仙下凡吗?”蝶染一脸困惑,“可书上从来没有说神仙下凡是用脸著地的。”

    “我乃成王世子成誉,唉哟。”成誉张小脸蛋灰头土脸的,说话的神气却傲慢得像只孔雀。他在心里暗骂自己笨,原本想炫耀一下新学的“乳燕归巢”,落地时再来一记利落的“鲤鱼打挺”让这个养在深闺的小小姐大吃一惊,一脸仰慕地看著他。

    蝶染好像并没有大吃一惊,一脸仰慕,他只是奇怪地问“前日里老师刚教了一句子‘笨鸟先飞’,还有一句叫 ‘咸鱼翻身’,是不是就是你这样?”

    事实和想象怎麽差那麽多?

    就是这一句话,成誉认定他是个可爱的白痴,保护欲油然而生,顿时萌发要保护他一辈子的冲动。

    “你要是嫁给我,我就保护你一辈子。”成誉像个英雄一样地拍拍胸口,壮志凌云。

    是誓言吗?誓言是从那一刻开始的麽?

    他好像从上辈子起就在苦苦等待蝶染一个回答。

    “很抱歉,”蝶染摇摇头从秋千上跳下来,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不喜欢笨鸟,也讨厌吃咸鱼。”然後留给成誉一个背影。

    一个不经意的相遇不知是缘还是怨,更不知是结束还是起点。

    泪!谁的泪?不,那是血!谁的血?

    是蝶染在流泪?还是他心头在滴血,那一剑的寒光,是决别吗?用血来决别,蝶染这是你的选择吗?

    惊醒。

    是梦,原来只是个梦。成誉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没有血,伤口也早已愈合。

    不是梦,是真的,是过往,已成烟云,摸摸胸口,心痛依旧。

    成誉环顾四周,对了,他人在万花楼。酒,灌醉了所有的人,和伤痕。

    蝶染趴在茶案上睡著了,众女也醉卧一地。

    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滋味原来就是这样。成誉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他将蝶染抱到床上,替他盖上被子。

    烛火微残,明暗不定。蝶染可爱的睡脸是唯一的清晰。成誉掏出一块手帕,轻柔地拭擦蝶染白玉般无瑕的娇颜。

    他注视良久,眼光舍不得离开,有想吻他的冲动,缓缓低下头,离得那麽近,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蝶染呵气如兰。

    “一下,吻一下就好。”他说服自己当一回野兽。

    “我不喜欢笨鸟,也讨厌吃咸鱼。”熟睡中的蝶染呢哝般的梦呓。

    欲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成誉哑然失笑,原来他还记得,原来他也和自己一样将对过往的时光的流连放入午夜梦回时。

    “我是天下最笨的鸟,比别人先飞了十几年依然只是那条咸鱼。”他自嘲地笑笑,“我成誉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窝囊过,但,这次,我认了。”

    “蝶染,我不後悔,真的不後悔,上有众天之神做证,下有四方诸鬼为鉴,如果可以再选一次,我仍然不会放弃和你的相遇。”他握住蝶染的手。

    心念一直在飞,从京城飞到九霄云外,一刻也没停止过。

    “成誉。”蝶染在呼唤他的名字,蝶染迷迷糊糊间觉得成誉一直在身边。

    “我在。”低声回应。

    蝶染眯著眼看,想弄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他双眼眼波迷离。

    “蝶染你不要这样看著我,你根本就是在故意引诱我犯罪。”成誉靠近他。

    “嗯?!”蝶染突然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脖子。

    距离骤然缩近,成誉的嘴唇不偏不倚正好压在他的唇上。

    理智的空间因距离的消失而消失。成誉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啃咬他甜润柔软的唇瓣,舌头灵巧地探入他口中。

    他用薄被将蝶染齐胸紧紧盖住,无论如何,蝶染不希望他做的事,他不会做。

    唇舌的缠绵,肩颈的缠绵,也许不能挽救沈沦的灵魂,却能抚慰一往情深。

    我爱你,所以我有罪;我有罪,因为我爱你。

    当欲望达到顶点时,成誉倏然抽身,大步离去,他已经决定了,明天早朝就向皇上请缨,带兵平圣域之乱。

    离开,是减少彼此伤害的唯一方法。

                第三章

    圣域久攻不下,半笔江山已经沦陷敌手,朝廷损兵折将更是难以数计。朝中大员谈之色变。皇帝头痛不已,如今有人肯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皇帝自然是喜不自胜。

    圣域两个字牵动了蝶染敏感的神经,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皇上,定国安邦是为人臣者之重任,微臣愿随小王爷出征,身先士卒,效犬马之劳。”

    成誉的下巴一下子掉到地下。  

    皇上欣然同意,倒不是他真觉得这个弱不经风的状元郎能帮上什麽忙,可他认为一文弱书生也有如此气魄,这定能振奋士气,消除战事低迷带来的不良影响。

    别人都下朝了,只有成誉一个人还呆在那里寻找他丢失的下巴。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向战地。

    圣域所在地离京师重地并不远,却公然对朝廷叫板,导致整个京城人心动荡,就好像有一柄扎在心脏上的利刃,也难怪皇帝当它是眼中钉,肉中刺,非拔除而後快。

    “圣域那地方很奇怪,说远不远,就在京城外,说近也不近,无论皇上派来多少兵马都不能触碰到它半根毫毛,仗才打了一年,十二座城池失守,我军已有二名主帅战死疆场,二名主帅兵败自刎,折损二十七员大将,精锐之师死伤惨重。战争再多拖个一年半载,非得弄成个国中无人朝中无将的烂摊子不可。仗打到现在国库一年的赋税要抽出七成来支援战事,圣域还没拿下,国库已已经空了一大半,从来没有一仗打得这般惨烈。”扎营时,成誉在军帐中给蝶染详细解说。他调出所有宗卷让蝶染阅读。

    “怎麽会有如此神秘诡谲的地方?圣域域主究竟是何方神圣?朝廷根本连他的鬼影子都没见到,甚至连他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不知道,就已经弄得这麽惨。”蝶染惊道。他刚想说域主是个奇人时,想到那一夜,想到那块刻有“至尊无上”的令牌,一句话硬生生被吞进肚子。

    “这些惨痛将和圣域一起成为历史,”成誉冷冷道,“如果这次本小王不能将圣域夷为平地,我成誉马革裹尸还。”

     那种坚定的眼神让蝶染感受到力量与信心。“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夺回领土,凯旋而归。”蝶染点点头。

    “去看看上一战的伤兵,你的抚慰会让减少他们肉体上的创痛,用你的自信重塑他们勇气。”蝶染道,“我和你一同去,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每一个决定。”

    两人相对而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一笑中。

    後方营地,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地方。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我成誉对你们发誓,一定会铲平圣域,为你们抱仇雪恨,用圣域域主的头颅祭奠所有战死杀场的英魂。”成誉一口气饮了水酒。“从现在开始,谁要敢说一句丧气话,立刻按军法处置。”

    战士们群情激动,竞相饮了水酒。这场战打到现在,只有这一刻才让他们真正的振奋,士气高涨。

    这一幕也让蝶染心情激荡,回了营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挑灯夜起,从包袱中寻出那银色的令牌,仔细地打量。他考虑了许久,决定要将令牌交於成誉处置,也许对他会有些帮助。

    蝶染将令牌揣入怀中,往主帅营帐走去。

    主帅营帐内灯火通明,显然成誉尚未就寝。蝶染隔著营帐看到帐内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他可以肯定是成誉,二人似乎在商量什麽事,可蝶染掀帘而入时,帐内却空无一人。

    “真奇怪,刚才明明在里面的。”蝶染满心不解退出营帐,回自己帐中的路上,他一直在思量这个问题。

    刚一进帐,灯火就无缘无故地熄灭了。

    次日清晨,成誉往蝶染帐中探视时,人去帐空,地上留著一块令牌。“圣域!”成誉仔细看过令牌後震怒了。“你们真欺人太甚!”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一将领寻找主帅进了蝶染帐中,却只见主帅不见蝶染。“小王爷,您怎麽在这?程大人呢?”

    “他奉皇上密旨要去执行一件极为机密的任务,你们不得干涉,也不必多问。”成誉顺手将令牌纳入袖中,平静得像什麽事也没发生过。

    将领们一直都纳闷为什麽将士出征要带上个如花似玉的美男子,如今听成誉这样一说这些直肠子没心眼的粗汉子立即就接受了成誉那套说词,都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成誉若无其事地大步离去,被他拍过的桌子立即四分五裂,如土委地。将领纳闷道:“这桌子也太不结实,就这麽放著自己也会垮掉。”

    “为了不让军心动荡,我必须隐瞒这件事。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成誉在心里狂呼,“蝶染,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蝶染意识渐渐清醒,四周一片灯火通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被袭击了?还是遭挟持?

    “他醒了呢。”有人道。

    蝶染的眼睛已慢慢习惯了光线,他眯著眼寻找说话的人。

    墨绿色大理石的巨柱支撑起一座雄伟,旷大的殿堂,光可鉴人的同色大理石地面沈实而冰冷,并没有太多奢华与一丁点多余的陈设,每一分庄严都是压力,气势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就算是皇宫里的金銮宝殿在这等气魄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架式。  

    至尊无上。

    四个雄浑的大字气壮山河。

    端坐在宝座上戴著银色面具的男子居高临下,不可一世。左右两边的哼哈二将面无表情,唯一个满面笑容的就是座上男子身边的那一个青衣儒士,一笑间眉宇间的妩媚竟盖过女子。

    “你们是圣域的人。”蝶染有几分了然了。 

  5

                    第四章

    “从今往後,你就是本座的俘虏、禁脔,或者说玩偶、宠物什麽都可以。你乖一点,就少吃点苦头,否则,本座可不是柔情似水的小王爷,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拓翔的声音有著说不出的邪恶。

    “以後?你以为你这种叛臣贼子还会有多少以後。”蝶染根本嗤之以鼻。

    “说得好,本座就是叛臣贼子,哈哈哈!圣域总部离京城并不远,要取下京师和那狗皇帝的人头根本易如反掌,可本座迟迟未动手,就是想让狗皇帝寝食难安,如芒在背,让他尝尽痛苦的滋味。”

    “疯子,你根本就是个疯子。你可知你的疯狂会造成多少无辜军民枉死,多少人背井离乡、子散妻离?”蝶染痛叱。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是不会理解其中的伟大的。你现在的任务只是如何取悦於我,别的多说无益。”

    蝶染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怎麽会遇上这样一个狂人?

    铁链被除去,一副纯金打造的手镣脚铐铐住了蝶染的双手双脚,冰冷冷,沈甸甸。

    “我宁可一死,也不要戴上这种东西。”蝶染怒道。

    “现在倒有点像男子汉了,不过你没有选择的机会。”

    四目相对,陷入对峙。  

    “域主。”秦玉锋及时的敲门而入,“域主,朝廷的军队正向圣域总坛方向逼进。”

    “让他们来,我正迫不及待地要与那个成誉决一高下了呢。”拓翔道。

    “可域主,这种兵临城下的处境对我方是不利的。”

    “若不是本座命令三十二道哨口放他们一马,你以为他们可以活著走到这里吗?谁死都没有关系,唯独成誉不能死,他死了就没有游戏可玩了,呵,呵,介时本座会多麽寂寞!”

    不可一世!竟像是天塌下来也不放在眼里的架势。

    “等他们到了城门下叫阵,你们将城门紧闭,任他们去叫,叫累了,本座要送成小王爷一份大礼,他会终身难忘的。”拓翔的目光停留在蝶染身上良久。

    蝶染洞察到他的居心,“你不必妄想用我去威胁成誉,我是不会受你挟迫。”趁现在行动自由,蝶染使尽全力一头撞向左边柱石。

    死也不能折辱的力量。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头破血流之际,一只手及时托住了他的头。

    “只有本座同意你死,你才有机会。既然你这麽想死,本座给你一次机会。”拓翔拖著他走到阳台上。

    “从这里跳下去,倘若死了,我认命;如果没死,你就得认命。”拓翔的唇勾出个优雅而又具有讥刺意味的弧度。

    蝶染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纵身跃下离地面十几丈的阳台。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身体轻飘飘地,好像真的可以乘风乘月乘忧去。

    眼中,天际一抹残阳如血。

    长发飞在落霞里,美人如玉。 

    美好有罪!

    佛祖怎麽忍心,要一个男人生得如此美丽?

    拓翔心里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被绊动了。他不假思索地飞身而下,半空中接住了蝶染。

    那一瞬间,淡淡的喜悦之情涌上来,包围了他。

    蝶染看著他,屏住了呼吸。为什麽他会在拓翔眼中看到成誉温柔?就算那抹温情如昙花只开一瞬,也足以震动他的灵魂。

    四目相对,没有浓重的火药味,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对方的影子。

    生死离别关头,微妙、奇异的情愫在萌动。

    拓翔火热的唇覆盖了他的娇柔。

    蝶染纤长的手缓缓摘下了拓翔面上的面具。

    就在要落到地上时。拓翔足尖一点,又将二人送回阳台。

    面具像一只银色的蝴蝶无声无息地坠落高台。

    蝶染一阵头晕目眩。

    面具下,轮廓分明的脸孔仿若美玉,是天底下最高超的技匠也雕凿不出的完美。浓密而微微卷翘的睫毛轻掩著光彩夺目的眼眸。是的,是真真正正的光彩夺目,仿佛凝聚著天地间不散的精气与灵气。

    是的,不会错的。“成誉!!!”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成誉。”拓翔将他抱进房间。“相反,成誉是我此生最大的敌人。”

    刚才片刻的柔情短暂得像是一个错觉。

    拓翔又恢复了原有的残酷,微笑著“本座现在又不想让你死了,做完你该做的事情後,你想怎麽死,本座都不会再管你。”

    蝶染并不相信他的否认,还要追问。

    “本座要你看清楚,我不是成誉。”拓翔将蝶染带到房中的一面大镜子前。

    “跪下。”

    不容抗拒地,蝶染被按跪在他面前,脸对著他的小腹。

    “张嘴!”拓翔捏开蝶染的下齶,强近地。

    他一定不是成誉,成誉怎会如此龌龊?

    过於的长度与深度令蝶染几次想呕吐,他甚至相一口咬下去,让这个天杀的混蛋断子绝孙。

    拓翔早就看穿了他那点心思,整个过程中,他有力的手一直控制著蝶染下齶张开的程度,不给他任何机会。

    末了,他故意在蝶染喉咙最深处射出欲望。

    蝶染趴在地上,干呕,想将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拓翔顺势骑在他身上,掀起他衣服的下摆,占有了他。

    二人一切行为都在对面镜子中反映出来。

    蝶染看到自己的样子如此不堪,羞愧得几欲死去。

    拓翔放慢速度,慢慢折磨他,以看他自我挣扎的样子为乐。

    成誉,你若看到你心爱的人像狗一样地趴在地上被我为所欲为,你一定会痛不欲生吧!

    尽情痛苦吧,你若不痛苦,我的报复还有什麽意义?

    我以後会加倍折磨蝶染,谁叫他爱谁不好,偏偏爱上你。

    蝶染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简直是将程家列祖列宗的颜面都丢尽了。一时间发现太多的事,他已经承受不了,除了崩溃,除了流泪他还能怎样?他发疯似地挣脱束缚,胡乱抓起一只香炉就砸向镜子。

    “哗”地一声,镜子碎了一地,飞溅的碎片将蝶染裸露在外的大腿割出无数细小的伤口,每一道都淌著血。

    雪肌上的鲜豔色彩形成异常妖异的诱惑。

    “这张脸才是真正的祸水,留你何用!”他拾起一块碎片就往脸上划去。

    拓翔及时拦住他疯狂的行径,纠缠间那尖锐的锋口从拓翔的胸口皮肤划过,立刻留下一道血痕。

    这倒让蝶染清醒了一点,他呆了,望著血痕。

    “你又是何必呢?!”拓翔狠狠分开他的大腿,低下头,舌头轻轻舔过蝶染大腿上每一道伤口的血渍,带来一阵阵刺痛,但肉体上的痛远不及心上的痛深刻。

    沈沦,沈沦是唯一。

    是夜,成誉从恶梦中惊醒。他又梦到那个男人,最近他经常会梦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今天他不但又梦到那个男人,而且还梦到蝶染,蝶染正被那个男人强迫。他梦到蝶染在哭,蝶染忧伤的眼神融化了他。

    “蝶染,我马上就来救你了。”

    成誉带的人马到圣域的总坛外叫阵,终於可以大军压进到敌人眼皮子底下,众将士们心情雀跃,斗志高昂。

    城门深锁没有反应。

    “准备攻城!”成誉传令三军,他强抑无比激动的心情:蝶染,我来救你了,你再多等我一会!从今以後,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这时左右护法现身在高高的城墙上。

    “终於有人肯现身了,要不然本王还当你们吓破了胆。”成誉冷冷一笑。

    左右护法并不理会他们的叫阵,只是将一个人绑起来吊在城墙外。

    “蝶染!”成誉失声。

    蝶染披散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他清瘦绝豔的容颜。洁白的衣裳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圣洁与无辜。

    他怎麽瘦了那麽多?他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在被俘的日子他究竟受了多少委屈?他为什麽一直紧闭双眼,莫不是受了伤?太多的疑问像毒蛇一样啃噬成誉的灵魂。

    心碎,只在一瞬。

    蝶染的出现让军中出现一阵骚动。

    “小王爷,那个好像是程大人!”一将领惊道。

    “什麽好像,根本就是。可程大人怎麽会出现在那里?他们是要用程大人的性命来威胁我们吗?”

    “小王爷,你快拿个主意呀。”

    成誉面不改色,平静地道:“取本王弓箭来。”

    弓箭呈上。

    “小王爷,你要干什麽?他毕竟是皇上亲点的状元,万一他有个什麽三长两短,皇上责难下来......小王爷,你的脸色怎麽这麽难看?”

    成誉的脸上褪去最後一丝血色。但他表现得异常地冷静。

    “小王爷,你要三思呀!”  

    箭在弦上,张弓。

    谁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就在这时,蝶染张开美丽的眼睛,看到了成誉。

    就是这一眼,包含了倾尽一生也无法读完的言语,是期盼、是欣慰、是绝望......

    成誉执弓的手微微一个颤抖。

    箭已离弦。

    凌厉的一箭当胸穿过。

    军中惊呼此起彼伏。

    左右护法连忙将蝶染拉回来,他们一致认为,那个成誉疯了。

    试问,一个正常的人又怎会拿箭去射最心爱的人。

    这一箭是要穿心的。

    好狠心。  

    好狠的一箭。

    必杀的一箭。

    那阵势分明就是:挡我者死。

  6

            第五章

    秦玉锋与左护法周训、右护法古仲秋站在蝶染的床前。

    大夫忙著给蝶染治伤。

    “他伤势如何?”秦玉锋问。

    “只消箭头在偏半寸,程公子会当场死於一剑穿心。”大夫道。   

    若不是蝶染最後的一瞥,若不是成誉手抖了一抖。那麽,蝶染已经香消玉殒了。

    蝶染的脸色犹如死亡般平静。

    “这孩子压根儿就不想活了。”古仲秋怜悯道。

    “救一个完全没有求生意志的人,根本是在浪费时间。”周训不以为然。

    “被恨他的人所伤,又被爱他的人所杀,这程蝶染也真可悲。难道是天嫉红颜。”秦玉锋轻轻一叹。随即又吩咐大夫“域主有令,治不好程公子,你们提头来见。”

    “你又擅度圣意了,主子根本不在域中,什麽时候下过这种命令?他既然这样痛苦还不如趁此结束了他,早死早超生。”周训手中长剑划出一道乌光。

    漆黑如墨的剑身泛著肃杀的乌光。

    秦玉锋一把折扇挡住这一剑。“你想死可别拉我们下水,你长得奇丑无比倒也死有余辜,可我秦玉锋生得是貌美风流,死了多可惜。”

    周训虽不及拓翔盖世风采,蝶染倾国倾城、秦玉锋的柔风媚骨,却也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如今居然被秦玉锋形容成个丑八怪,把他气坏了。

    “你们两个别争了,”古仲秋不得不出来调停。“主上没说杀也没说不杀,我们也就不要费心思了,尽人事听天命吧,他活了算他命大,死了算他倒霉。”

    周训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军营,主帅帐中。

    众将领面面相觑,相对无语。自从成誉统领他们以後,他们的脑子就开始不好使了。

    他们永远也弄不明白这个年轻的小王爷在想什麽。

    不过他们一致认为那些都不重要,他们不是已经打到敌人总坛了吗?这可是以前没人办到的事,就冲小王爷这份谋略,不管他的行为让人多麽费臆所思,他们都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早点结束这场战争,早点回家抱老婆,多好呀。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成誉疲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当只剩下他一个人形影相吊时,冷静的面具立刻成为一堆破碎的残砾,理智全面瓦解。

    他颓然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必死无疑!他对自己的箭术一向极有自信,还曾多次在蝶染面前炫耀例无虚发。现在他却恨极了这份自信。

    看看自己的双手,他就是用这它们亲手杀死了他的爱人,这双修长无瑕的手上沾满了心爱人的鲜血。

    成誉眼前一黑,他的天与地,他的一切山崩地裂,世界在绝望的黑暗中沈沦。

    闭上空洞的双眼。往事一幕幕。

    他与蝶染一同念书时。老师讲到一句“多情自古伤别离”。

    成誉思想开起了小差,他用胳膊轻轻碰碰蝶染,“哎,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心爱的人惨死,你会不会殉情?”

    蝶染看都不看他一眼“不会!你难道会?”

    “当然不会,我是谁?我可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小王爷成誉,死了多可惜,我还没玩够呢。”成誉抖开扇子,摇头晃脑。

    老师目光如炬向这边扫射过来。他可是誉满京城最严厉,最不留情面的饱学之士,他管教学生起来从不看僧面佛面的。据说他当年官居太子太傅时,连皇上当年也没少挨他的必杀绝招。

    被成誉气跑的三十位翰林院大学士老师们连名上书控诉成誉的“罪行”,於是皇上专门派他来修理调皮鬼,以平臣愤。

    自作孽,不可活!

    只见他枯瘦的手指微微一动,一记“弹指神功”,稳、准、狠!

    一把戒尺准确无误地打中成誉的脑袋。

    “哎哟,”成誉痛得哇哇大叫,“我看到了两颗星!”

    蝶染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常常大白天就可以数星星,我好羡慕呢。”

    过了一会儿,成誉被打中的地方不痛了,“我还以为你会当三贞九烈呢。”

    “你觉得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他会比我早死吗?”

    “的确,我是绝对不会比你早死!”

    “你死不死关我什麽事!”

    “有没有例外?”

    “有!”

    “哦?”

    蝶染淡淡扫了他一眼,“除非,是我亲手杀了他!他死了,蝶染绝不独活。”蝶染从小就有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式。

    成誉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拍案而起,“怎麽会有那种事情呢?”

    “!”地一声,一本书砸中成誉脑门。

    “蝶染,这一次我看到了好多星星!”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於何人说。

    “死是吗?”成誉慢慢从地上坐起来,摸到配剑,“当我决定射出那一箭时,就已经做好与你同生共死的准备。”

    “原谅我的万不得以,我实在是不忍心让十万生灵葬送在我的多情里。黄泉路上,有你我就已足够,不需要更多人来陪伴。”

    长剑在手,其志已坚。

    无望的爱情本来已经很让人痛苦了,可毕竟那个可爱的人儿还活生生在你面前。活著,就是一种希望!

    如今伊人已去,希望成为泡影,怎不叫人万念俱灰?

    剑寒如水。

    只需一剑,一剑就已足够。缘也好,孽也罢,都等到下一个轮回再延续吧。 

    “住手,你这个没出息的笨蛋!”一声厉叱,如晴天霹雳,打落成誉手中长剑。

  7

    “谁?”成誉厉声问,凌厉的目光已经迅速扫过整个军帐。

    没有人!

    “你是何人?” 

    “若不是实在看不过眼,我才懒得理会你。”那声音又道。

    帐中空空如野,除了他自己就没有第二个人。

    “你究竟是谁?”

    “拿面镜子来照照你就知道了。”

    成誉惊疑不定地命人打来一盆水。

    清沏的水中映出一张脸,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非常冷漠,非常邪恶的眼神,成誉肯定那不是自己。

    “二十年前的元宵夜,那场大火没能烧死我;二十年後,我又回来了,回来索回属於我的一切。”冷冷的声音。

    “你?”

    “回去问问成王爷和成王妃,问问二十年前成王府的那场大火。

    别再轻言生死,你也得尊重一下我这个敌人,游戏才开始,你怎麽能就此放弃?” 声音到此为止,无论成誉再怎麽问,他也不再开口。

    “二十年前?”成誉疑惑不解。

    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诡异又离奇。

    蝶染徘徊在他的梦境里,现实总太残酷,如果能此生此世长睡不醒该多好。

    是回忆,还是命运?

    成誉从天上掉下来,经过多次“五腑投地”与“四脚朝天”的惨痛教训。很显然他已经能将著地、站稳、摆姿势这一系列复杂的动作处理得很好了。他摆出个他认为最帅的姿势,希望能引起蝶染注意,可蝶染专心梳著小猫的毛,当他不存在。

    “咳!”他咳了一声。

    没人理会。 

    上前一步“咳!”再咳一声。

    当他再上前一步时,蝶染终於抬起头来,幽幽的黑眸凝视他,让他的心一阵乱跳。成誉回以更深情的眼。终於可以有机会与蝶染进行眼神的交流,他怎能轻易放弃?

    “你,”蝶染慢慢开口了。

    “什麽?”成誉满怀期望地将脸凑得更近。

    “踩了我的脚。”

    “啊?”大梦初醒,原来是表错情。

    成誉只好退後一步,很不爽地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只正享受蝶染爱抚的小猫身上,嫉妒之情油然而生,他恶作剧地突然袭击小猫,提起它毛绒绒的小尾巴,“你看这只猫,一脸蠢相。”

    小猫受惊,挥舞著四只小爪子,发出细小的尖叫声向蝶染求援。

    “成誉!”蝶染站起来,面有愠色。

    成誉故意提著猫尾巴抖一抖,小猫叫得更加惨烈。“还叫声都特别蠢。”

    蝶染狠狠一脚踩在成誉的脚上。成誉丢了猫抱著脚大叫一声,蝶染将小猫稳接住。自此以後,猫猫告诫所有的同类,将成誉列为一级危险对象,见而远之。

    “我不认为天底下有比逃司徒先生的课更蠢的事。我要是你现在就会老老实实地去认罚,”蝶染道,“而不是在这里欺负我的小猫。”

    “老头子放出了什麽狠话?”成誉摇著扇子,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什麽也没说才叫糟糕,从他临走时冷冷的一笑,我就知道有人一定大祸临头。”

    次日一大清早。

    成誉刚一踏进书房门,就被从天而降的书砸中头顶“百汇穴”。

    “捡起来。”司徒先生的声音怎麽在旋转?

    成誉晕乎乎地蹲下来捡书。蝶染与他擦身而过,“小王爷,蝶染真是好羡慕你,当人家都在寒窗苦读时,你却每天蹲在地上数星星。”

    成誉摸著脑袋回到坐位上,一边嘀咕,“死老头子!”他早就怀疑老头子跟四川唐门的阿婆有一腿,偷偷贩来几招唐门独门掷暗器的手法。命中率百分之百,且屡试不爽,要不然凭自己的武功怎麽可能每次都那麽倒霉。

    “司徒先生也是恨铁不成钢,若有一天你已经练到就算被门板砸中脑袋也不会再看到星光,”蝶染道。

    “那我一定出师了。”成誉接到。

    “不!是脑袋坏掉了!”蝶染笑道“你想想看一个人被那麽大一块东西打到头居然不会晕,那不傻也没用了。”

    “程蝶染!”

    “今天,你们一人交来一篇檄文,针对某一件朝中大事或某一个历史人物加以批驳。”司徒先生道。

    二人伏案而书。

    成誉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完成了,蝶染惊奇地往他的文章上瞟了一眼,顿时眼珠差点鼓出眼眶。

    文章题为《伐不死摘星老怪》,另加满纸怀素狂草。

    “嘿嘿,我不知骂得多过瘾,很久没这样快意恩仇过了,如果换成是伐孔子,孔老夫子也一定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再吊死一次。”成誉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

    蝶染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交了文,他一回位立即将自己的位置挪向一边,怕等会儿他这个无辜被伤及。平时先生都是一样一样地扔,每扔必中,这次不知会不会连书架一起扔过来,若仍然每本必中,那成誉今天的星星不但可能超额完成任务,还可能摘不了兜著走。

    他连忙多看了成誉两眼,怕过了今日就只有等到下辈子再见了。

    老师走下来了面色凝重。

    “他过来干嘛?”成誉脸一绿。天女散花也就算了,莫不是今天还想演一出铁砂掌?

    “脸色不对,有一招必杀之势。成誉,你荣登仙境之後一定要保佑我。”蝶染低声道。

    成誉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暗地里抓起书桌上的砚台,这麽大一块石头总可以抵挡一阵子。他紧紧将其握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司徒先生走到成誉面前,枯瘦的手掌缓缓伸向成誉的头。

    莫不是大力如来神掌?捻碎骨头像捏鸡蛋一样。成誉惊疑不定。

    蝶染也屏住呼吸,等待载决的一刻。

    司徒先生的手终於落到成誉头顶。

    糟了,他是不是想用内力把我的头像拍苍蝇一样拍烂?没想到我成誉的死法会和一只苍蝇雷同,如果我此番得以逃过此劫,定会给所有冤死吾手的苍蝇,公的立长生牌位,母的立贞洁牌坊。 

    “很好,文章写得很好,与与你们同年的孩子写的文章比起来,你那篇檄文绝对是上上之作。”司徒先生铁青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影。他温和地摸摸成誉的头。

    就这样?他充满杀机地走过来就为说这麽一句话?

    蝶染傻了,成誉也傻了。

    手一松,砚台直线下落,一声巨响。

    “唉哟!我的脚!”成誉大叫一声。

    繁华梦一场,功名纸半张。睡时入梦,醒时入世。

    “蝶染,蝶染。”

    谁的呼唤在耳边,真真切切。

    蝶染挣扎著睁开双眼。

    好强的光线。他眯起眼来适应。

    视线渐渐清晰。

    拓翔坐在他对面,双掌抵在他胸口,从拓翔的掌心源源不断地涌出热量。蝶染感到那热量在体内流窜,所到之处,为血液带来一种奔腾的力量,空虚、衰弱的身体一下子被膨胀得满满的。

    成誉给了他当胸一箭,那麽绝情,射得他的心都凉了。

    拓翔却消耗习武之人最宝贵的真气救了自己。

    为什麽要这麽做?他们为什麽要这样做?

    “你醒了。”拓翔将他揽入怀中。

    “成誉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也可以半分情面也不留,他这个对手真让我刮目相看。我得重新评价评价他的份量了。”

    “你究竟是谁?为什麽会对朝廷恨之入骨,为什麽又对成誉满腔仇恨?”蝶染问。

                  第六章

    京城,成王府。

    成王爷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冲进成王妃的经堂。

    “王爷?”

    “誉儿从前线送来八面里加急文书?”成王爷面如死灰,握信的手不住地颤抖。

    他的不安传染给了成王妃。她也焦躁起来“从前线来的?莫不是誉儿出了什麽事?他受伤了吗?伤在哪里,严重吗?”她从王爷手中抢过信。

    “他没有受伤。他写信来问我们,问我们,”成王爷的声音也抖了起来。

    圣域。

    “我乃成王爷第二子,成誉的孪生弟弟。”拓翔道。

    蝶染杏眼圆张,“啊?”

    成王府。

    “他问我们,他是不是有个孪生兄弟。”

    成王妃面色惨变,手中佛珠散了,满地乱滚。

    好久。“他人在前线,怎麽会突然写信回来问我们这样一个问题。”成王爷道。

    “二十年前的事,除了皇上和我们,其他知情人全都死了,誉儿又怎麽会知道?”

    “我们应该告诉誉儿实情吗?”

    成王妃惨然一笑,“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誉儿迟早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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