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书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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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太长,留给老朋友和有兴趣的人一读。

  我与书法(下)

  我自喜欢书法以来,不敢自称走上了艺术之路。因为那毕竟只是一种业余爱好而已,不是职业。但怎样才算走上艺术之路,我还未闻相关定义。但我想我厚顔自称走上艺术之路也不碍人,不碍已。怎样才能在艺术之路上走得远,才是问题的关键。

  但凡触碰艺术,总是无法回避“名利”两字。好得我总自称是书法的爱好者,动过名利之想,毕竟没有深陷。艺术之路恰如泥泞之路,很少有人能走得过这片沼泽地。“名利”两字最初有一点动力,后来总被拖累,变成负担。因为名利是眼前的东西,淡薄了不过瘾,浓厚了便会遮住前进的方向。我因为自称“业余爱好者”,像人家玩球玩牌一样,有一点消遣之想便把“名利”看淡了。也因为与名利有点藕断丝连,这点爱好便玩得长久了些。

  一

  1983年,单位里新来了一位同事叫张跃,派到了我们科室。后来我发现他无事时常拿出毛笔和墨汁,用旧报纸写起了大字。一经交谈,原来也是一位书法爱好者。于是便经常一起交流笔墨之道。他是学习隶书的,对汉隶钟情已久,颇有造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更钦佩他人际交往的巨大能力。称“巨大”听来似乎程度上有点过头,此处我暂作伏笔。

  有一次,张跃和我一起去无锡书画院拜访了书法家刘铁平先生。事后我才知道张跃是刘先生的学生。我当然把这一次拜访当作了一次重要的学习机会,较为郑重地写了幅草书带去。

  无锡书画院在大成巷里,弄堂很是狭小。看着那古老的建筑,便能猜想它原是一所大户人家的住宅。这种闹市中的一片幽静与中国古老传统的书画恰如鱼水之宜。张跃对这里显然是熟门熟路,一进门便领我上了楼,到了刘先生的书画工作室。刘先生对陌生人的到来自然见多不怪,应付自如,为我们各倒了杯水。

  坐定后张跃便示意我把写好的东西拿出来让刘先生点评。我一上来不好意思,张跃便为我拿了出来递给了刘先生。刘先生展开后看了一会说:“这草书写得不错,无锡市很少见了。”张跃看着我笑,我也很高兴。张跃对刘先生说:“他最近获得了中意杯优秀奖。”刘先生说:“无锡市在全国性大赛中只能出优秀奖。”

  我们听了刘先生的话后很感诧异。不知是否我对无锡市的总体书法氛围及人材的了解不够,还是无锡市这个地域文化传承不令人满意?关于这个问题,我深感自己知识的匮乏。我不是本地人,即使我是本地人,我在这方面的视野也很难作出恰如其分的判别。就如我是苏州人,除了知道苏州的文化底蕴较厚外,我也不知苏州在全国文化坐标上处在什么位置。

  想到此,我就刘先生的话题引伸了一下:“苏州在书画上是不是要比无锡硬气一点?”刘先生说:“硬气多了。无锡连常州也比不上了。”

  与刘先生交谈了一会,我只觉得浑身充斥着身为无锡人对无锡文化的一股忧患之气。我当然清楚要振兴无锡文化,这水有多深多浅。但愿有更多的人能树立这种忧患意识。此时张跃默不作声,料想心中也正波涛奔涌。

  拜访刘先生时,张跃是有意让我拜在刘先生门下的,当然我也非常愿意。当张跃向刘先生婉言提出后,刘先生却婉言谢绝了。我很奇怪我当时并无太多的失望,可能是我本来就没有想到过要拜先生这桩事。也许在别人的眼里我并无太多的诚意。这可能归结于我一向习惯在大森林里独自漫步独自探索。没有向导没有指南针我也不在乎,凭着日月星辰、树木年轮的天道物理来辨别方向也能前进。

  现在想起拜师这事,我已经有了新的看法。人类的文化科学知识的桂冠总是由后人踩着前人的肩膀去摘得的。只是我当时胸无大志。对于书法,只把它看作我人生路上的一个朋友,并不想靠这个朋友来谋取一斗米一尺布,是那种淡如水的类型。此心此志,成亦萧何败亦萧何。结果一二个,因缘万千重。

  二

  用毛笔书写是一种自我训练的过程,想凭借于此来达到艺术的某种高境界,但在很多时候有人把它当作了一种目的。老书家史可风曾经说过,写字的时候一般不肯轻易放下笔,“就是要写到惬意!”这对初练者来说可能无法想像。因为初练时临摹的枯燥,如同诵读一段诘屈聱牙的古老经文。或如初练二胡发出杀鸡杀鸭的声音,让别人看着受罪的同时也让自己也觉得受罪。但只要自己对字形字体及毛笔的笔性熟练掌握之后,不断练习,逐渐就会笔随于神,神随于笔,高翔低潜,无所滞碍,进入心手双畅的境界。这时写的字还不一定好,所写的作品也不一定高妙。却已进入笔歌墨舞,可以用书写来抒发个人情感的阶段。一路写去,宛如信马由缰,置身如画江山,心底澄明。

  我也经常把书写当作一种享受来对待。在下班回家之后,碗筷收拾停当,铺陈笔墨,归心凝神。我便如踩上了层层台阶,越过了道道门槛,进入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座殿堂。

  最初在白纸上书写,看着干干净净的宣纸,思忖着纸张的价格,便对手中蘸墨的毛笔产生无端的怀疑,更对自己的驱使能力产生疑问。心与手便都显得惶恐,显得僵硬。第一个字猥猥琐琐站到了白纸的右上角。前贤的字太多地在多眼前闪过,便有点自惭形秽。但以后一看白纸既毁,便心无挂碍,索性破罐子破甩。一任放胆写去,让心中的诗句随墨流淌。手中有了点抑扬顿挫,心中开始波澜起伏。恰如爬山涉水一路走去,直如低头推车只管向前。豈是一个“爽”字了得?待到结尾之时,已如乘长风破万里浪。此时此地,声为之绝,气为之闭!最后写下落款,掷笔在地。回神之际,便是“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我最喜欢草书,可以在法度之内任意为形,肆无忌惮!所以一直认为只有草书最能抒情。但写草书也最费纸,一张纸三两下就能被涂完。假如有这种可能,可以让我尽情地写,一天写完几刀纸也没有问题。因此我更多的时候是在毛边纸甚至在写过字的纸上写,随意涂去,不计得失。或写一两个字,或写一句诗,反反复复,字上写字,层层叠叠,最后连自己都不知写了些什么。想到其中有几个字写得很得意,但要寻找,已如鱼目混珠,黄沙埋金。

  有时出差或旅游,离家多日,摸不到毛笔,便会将家人、好友、毛笔排列着逐个思念一番。回家一看到笔筒,手上便有麻痒之感。耐不住就抓在手中,一任挥洒,不计优劣,直到排遣心中的一种莫名之气方罢。

  我很少进行书法创作,我认为对于我,在形成自我的体势前“创作”是不能奢谈的。当然也偶尔为之,譬如参加展览或应酬好友,那就不得不创作一下了。我还认为创作工作心情太羁绊,情绪太严肃。这可能是我缺乏创作实践的原故。在创作书写中,我总是觉得自己发挥不好,完美主义作祟得厉害。一幅作品往往要写好几遍,但很多时候几幅中还是第一幅最满意。明明后几幅是想避开第一幅败笔的,谁知后来几幅瑕疵更多,实在是个悖论。但一幅作品写成后,那种成就感也是很明显的,全然忘了动笔前的思想情绪。赶紧挂起,点燃一支烟作起了自我欣赏,只觉得乐从中来。

  我之所以喜爱书法,除了可以任意涂鸦,让心情在两度空间里驰骋之外,还有种种的附带因素。因我自小喜欢文学,书写或创作,也促进了我对诗词的记忆和理解。有时写着写着,对笔画掌控的心思忽然中断,便索性对所写的诗词发起楞来,一下子又陷入了诗词的意境之中。体会最深的一次是写白居易的《琵琶行》,才动笔,就被浔阳江边那枫叶荻花秋瑟瑟的意境所迷。便搁笔读起诗来,全然打乱了练字的计划。但有时又反过来,当读到好诗句时,又急着提笔展纸,有得佳句时且快钞的想法。不经意间满地乱纸,如秋落叶。

  好友鉴中是个职业经理人,工作一直很忙,有一段时间常在外地工作。最初在海南,后来到广东,再到山东。他称这段经历为“南来北往”,身在酒店,心却也常游弋于书画和文学的海洋。偶尔我们几个人湊在一起游戏笔墨,不计工拙,诵寒食,摹兰亭,仿祭侄,不亦悦乎?

  鉴中之于书画,更在乎欣赏、游戏和提高修养。无意攀登书画的任何高峰以获取任何名利,这样说来此间他比我更彻底了。但真有一天意外修炼成精,黄袍加身,我想他也不会拒绝。他上过无锡的书法艺专,还是国画大师董欣宾的名义弟子。在这一点上他的机缘还远胜于我呢。在谈论书法中,他常把大章法放在第一位,讲究画面、讲究意象。而我同意重视整体,但往往更偏重小章法,即偏重于字型的构造。有一次我在网上搜索到的苏州潭以文书法作品,打印后给他。他一见便对潭的作品很是心仪,即刻铺纸意临。不过我对潭以文的一些作品还是有些看法的,认为过于偏向构图,近乎虚幻,少了些许对书法最高宗旨“折中协调”的追求,在笔划上少了“中实”之意。虽然我并不反对创新,但我更偏重继承传统。潭的一些比较规整的作品,每个字的造型都很好,但往往整篇的气息又不尽人意,与前者似乎形成了两端。我最喜欢的是潭写的厂牌,那种大小章法都是让人愉悦舒心的。

  笔走龙蛇,红泥印霞,在谈论笔法墨法和读书心得之余。职业经理家里有好茶叶,南方的乌龙、大红袍之类,以资笔兴。只是鉴中和我,都由于身体原因不能饮酒,少了点颠张醉素式的狂放,惟有雪茄可供吞云吐雾,稍補憾事。每每放浪之际,不觉东方之既白。

  三

  1984年,张跃与郊区总工会陈贯良先生筹办建立了太湖职工书画协会。这其间有许多的工作要做,诸如起草成立协会申请书、协会章程、开幕式大会发言稿这些文字工作;还有组织发展协会成员,向民政局提交行政许可申请及办理相关手续等,这些事情烦琐得让人切齿。这些工作我都没有参与,我只是闻听他们的发起和坐享他们工作的成果。

  陈贯良先生外表平凡,我曾惊讶他怎么内心会喷涌出这么多对艺术爱好的热量。他能说会道,似乎天文地理都通晓,可与古龙笔下的百晓生比肩。但他有些什么艺术特长我却未曾见他展示,只听说他平时很爱跳交谊舞。因为家里地方较小,他能挪开一切家具权作临时舞池,尽兴地跳舞。他有两个或者三个女儿,长得都有八、九分的漂亮,终因得到了艺术熏陶,其中有一个女儿走上了区级的模特表演队。我并无讥笑陈先生挪开家具跳舞的意思。因为八十年代跳交谊舞是很时髦的,有人编了首打油诗道:“十亿人民七亿赌,三亿跳跳迪斯科”。在家挪开家具跳舞的也不在少数。只是陈先生这个年龄段的那份执着让人动容。

  陈先生对发展区域文化的精神更让我们这些晚辈钦佩。他内心对郊区文化发展有着许许多多的憧憬。办书画协会应当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其难点不在办理的过程,而应当在坚持的过程。这可能让陈先生始料未及。

  张跃对此活动当然热情更高。倚仗着年富力强和对无锡书画界的熟悉,和陈贯良先生一同策划了太湖书画协会的第一次协会会员活动。这次活动因为经费的捉襟见肘而显得较为低调。是一次书画讲评展。即是收集了会员作品,请市书画界知名人士来讲评。这次讲评展的作品总体来说水平较低,缺乏亮点。这情形也就更显得那些讲评人士的莫测高深,可以纵横捭阖、高谈阔论,甚至指点江山。

  这次讲评展对我来说印象较深。我总觉得那些无锡书画名家的讲评其实无非是场面话,说到底是空话、套话。他们基本上只讲“善”而不讲所以善,也讲“非”而不讲所以非。好多会员对他们敬若天神。我倒是学会了一点逆向思维,明白了一点文化圈内的潜规则。毛 他老人家曾说“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有左、中、右。”这是很显然的真理。我当然相信文化圈内也有左、中、右。但这“左、中、右”的坐标在哪里呢?这三个点或者三个面都是相对而言的。一有潜规则,这三个点或面都可能向某一方向整体漂移。众所周知,艺术评价没有绝对标准,决不像科学那样一是一、二是二,这就给权威人士更大的自由裁量空间。一个市、一个省乃至一个国家,都有各不相同的权威群体,艺术评价的标准虽有总体指向,但随着群体的不同,时间的不同,价值趋向可以千变万化,评价标准也就总不相同。一个时段之内,首尾评价标准可以截然回异,两个不同权威群体评价标准也可以大相径庭。

  我的作品在展评活动中得到了较高评价,但我无法得到真正指迷解惑的帮助。后来也就对协会缺少了关注。而协会本身也在诸多会员的情绪降温下不知不觉中式微。

  四

  对于张跃在我书法上的帮助提携,我在口头上从未有过感谢的表白,但这情谊是我内心的永远珍藏,用得起“铭感五内”这个词。它似一颗深谷中的珍珠,无时无刻不在熠熠闪光。

  一次他带我一起去南禅寺附近的无锡市文联,让我填写了一份表格,交上了两幅书法近作,便算是加入了无锡市书法家协会。

  我常常把加入书法家协会看作是我攀登的山峰。市书协会员当然是我要攀登的第一座山峰。这第一座山峰却在我不知不觉中登上了。过程看似容易,其实连我自己也只是看到了领证的过程。但细想起来我攀登这座山峰却花费了我自此以往的许多以往。寒窗前青灯黄卷,悲喜莫名,满纸荒唐墨,一把辛酸汗。

  参加协会后,不知怎样的,我从未收到过书协的活动通知。书协的活动经常是张跃告知的。一次经张跃告知,我参加了市书协的书法展,我的一幅草书《七律?长征》受到了较广泛的好评。

  过后不久,张跃带我去拜访了名画家刘达江先生。达江先生一知我的姓名,便联想到了最近书法展上我的书法作品,对我的草书赞扬了一番。我也少不了谦逊了一番,接着“回击”似地对达江先生的画技吹捧了一番,达江先生也只得谦逊一番。彼此彼此,方才宾主皆欢。达江先生虽然哑,但还是能讲细听可辨的语言。我表白了学习书法之余也很喜欢山水画,并临摹过一些前贤名作。达江很是高兴,告诉我要多学习石涛的画,要“三日一石,五日一树”。我聆听之余,内心惶恐,那是因为我常把这“三”与“五”放大了一些。

  另有一次也是经张跃告知,参加了市书协举办的迎春书画展,我的隶书获得了优秀奖(仅设荣誉奖和优秀奖)。这个奖我倒是很看重的,因为我知道书画评奖向来是一个人情旋涡,我知道我肯定是在这个旋涡之外的人。书画评奖不同于其他评奖可以匿名评比。书画评奖除了作品风格能透露作者身份外,连姓名也在落款处赫然公开。我毫不怀疑参评书画作者的身份、地位、与评奖者的友情和师承甚至利害关系等,都能恰如其分地在评奖中体现。

  吃不到葡萄要说葡萄酸,我偶尔吃到了葡萄还在说葡萄酸,这在情理上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嘻嘻……

  2003年春夏之交,又经张跃引荐认识了书画名家胡伦光先生。那一次是胡伦光先生接待从外地来的书法家恽(寒邨)先生。我便有幸一下子认识了两位书画界的前辈。恽先生那天大概是见到了胡先生这个老朋友,兴致颇高,在酒酣耳热之际,为我们列席宾客各书写了一幅作品。

  有趣的是那一次大家都谈到了振兴无锡书画教育的题目。尤其是恽先生和胡先生都对无锡的书画水平在沪宁线上的地位进行了客观的历史分析和现状对比。觉得无锡有必要好好地培养一批中青年书画家,以确立新的文化地位。恽先生说这个使命应由胡先生来担纲,自己愿意作为客座米罗(当时中国足球队的外藉教练)。恽、胡两位先生的一席话,把我们在座的心烘得暖暖的,竟有了那种冲锋陷阵的欲望。

  我最记得的是胡先生的许诺:在他的指导下,可以让我的字脱胎换骨。

  随后一段时间我在张跃的提示下经常去胡伦光先生家请教书画技法。先生每天晚饭后总在自己家里的工作室或读书或挥毫。我每次去总不敢过多占用先生的时间,得到一点指点后就回家,向先生指点的方向或跋涉或攀登。

  一段时间受胡伦光先生指导,临摹《圣教序》。初时因不能抓住字型整体特点,往往如啃鸡肋,动辄便想搁笔。但先生要我临摹该帖的用意我已清楚。因我以前的作品,如奔野马,纵而不知敛,满纸狂野之气;加上如漂浮萍,缺乏传统根基。这些问题如不解决,再练也没有用,徒然浪费时日、浪费纸墨。我自始至终坚持这样一个观点,不管玩什么,总要玩个档次、玩个水平。为了改变面貌,我强按自己的牛头吃水。桌上只放一册《圣教序》,就像席间只放一碟鸡肋,每晚临摹不辍。一星期后,发现临摹逐步觉得轻松起来,形神之间也有了一些酷似,不由心中高兴莫名。这下临摹的篇幅越来越长,兴趣也越来越高。时而面临、时而背临,终于把鸡肋吃出了滋味,仿佛间似吃到了鸡胸、鸡翅。这段时间倒也用得起“勤奋”两字。有时专临写一、两个写不大好的字,有时专写一段自己喜欢的句子。数月后终于能写出一大段形神酷肖的《圣教序》文字来了,挂在墙上,自我欣赏一番,心中泛起了一份不小的成就感。临摹作品经先生多次评点,修正了诸如瘦弱、干燥、缺乏弹性等毛病。力求意趣中和、笔画中实以及临写的神似。凡此约有一年半,基本打下了我行书的功底。脱胎是做到了,换骨可能还须努力。

  五

  我在练习笔墨的同时,温习和拓展阅读过一些书法的理论书藉,对“字外功”有了相当认识。想到黄庭坚、苏东坡等在文学上的造诣,更印证了字外功的重要。史传黄庭坚除在文学上有较高造诣外,是江西诗派的开山之祖。而且更在师造化上有独到。曾自述“于燹道舟中,观长年荡桨,群丁拔棹,乃觉少进,喜之所得,辄得用笔” 还有“余寓居开元寺夕怡思堂.坐见江山。每于此中作草,似得江山之助。”从这些自述中,我更深切地悟到了字外功和师造化的重要。卫夫人之观公孙大娘舞剑,张旭观担夫争道等书法典古都道出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而获得巨大的书法创新能力。

  自2000年后我也得到了不少外出旅游的机会,打破了我固守半世的江南山水温婉视角。也算得是见识了些高山大川,奠定了我秀丽与雄浑共存的自然观感。于是我觉悟书法中不能一味的秀丽,也不能一味的雄浑。而应当有机共存。如黑与白、粗与细、浓与淡、枯与润、疏与密、擒与纵等应当共存于一体,形成强力对比,概括为“变化”。我之所以最为推崇黄庭坚草书,就在于其变化的出神入化,常在于观者意外。用句现代话说,就是信息量大。之于怀素、张旭,尤其怀素,重点只在于笔画的折钗股之刚性,美则美矣,仅此一端。

  所谓“字外功”不仅在于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那么简单,还要个人的内秀,即“书卷气”。有了内秀才能有悟性,才能提高鉴赏力和创造力。眼高才能手高是不争的事实。细想起来这个“内秀”与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倒也还是一回事。 只是一个是物化的具象,一个是诗化的抽象。我自小对文艺有浓厚的兴趣,如歌曲、戏曲、乐器还有文学。虽然大都没有深入研究,但却都成了一世不弃的良友。从年轻时的亲历亲为直退到现在的关心和观赏,不休吟唱着蝶恋花的香艳长剧。尤其是文学,保持着年轻时的癫狂,总吟咏“庾信文章老更成”的诗句,抓住那梦的尾巴一味纠缠。

  我始终觉得苏、黄的书法成就,离不开其文学修养作雄厚的基石,是相辅相成的共存体。他们的书法作品无不弥漫着强力的“书卷气”,比之一般意义上的文质彬彬更高一筹。念及于此,我读书不敢懈怠,不说十分努力,总要每天“略翻书数则,便不愧三餐”。对我来说,读书是责任,更是乐趣。近来我白天随缘读书,晚上枕边总放着本经典名著。每到临寝时想到枕边书,便有着归属性的迫切感。──我又要进入狄更斯的精神世界了,或者我又要与克利斯朵夫一起去拚搏人生了,或者要听张爱玲解析人生,娓娓道来。直到把那美好意境一起裹挟进我的梦里……

  我以前很少读外国书尤其是外国小说。和许多人一样看到书中的外国人名像念珠似的一串就头痛。我最早读过黑格尔的哲学书,那是与鉴中一起在航运技校上学时晚自修结束后,我们俩继续留在教室里读的。那时我们只为积累知识而死啃硬读的,崩了几颗牙而未知其味,如今已不能复述一、二。后来读小说《红与黑》、《复仇》等,都因不知书中故事的时代背景及民风民俗而难解其意。大都读到三分之一处便封存于书柜,敬而远之。前几年读了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便觉得如尝甘饴,可能是因为年届不惑,有了人生积累而理解力增强,便能读懂,但究竟是与否,我还未曾细究其因。后来又读了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更是欣喜若狂,竟是细嚼慢咽,连读了两遍。自此一发而不可收,真正爱上了那些世界名著。的确是这样,读名著就是与伟人晤对,近朱者必能赤。我觉得只有多读世界名著,才能更快更好地吸收那种高妙的文学语言以及文章结构等养份,拓展知识视野,增强自己的文学功底。

  我深知只有艰难的厚积,才能得到可怜的薄发。更何况文学与书法终究有形质上的区别,并非这里得到,那里就可运用那么简单。无奈之下只能用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六

  听人讲起郑板桥为了写好字,睡觉时用手指在老婆的身上划。老婆要睡觉,便不满地说:“你体是你体,我体是我体。”这话引起了郑板桥对创造自己书体的惊觉。这个故事对我探索书体也起到了催化推动作用。联想到当今一些歌星,许多都是有了自己歌唱的特色才能立足于歌坛。还有戏曲流派,美术、文学等等,可以说一切艺术,都应当有自己的艺术特点、个人情性,才能立足于艺术之林。因此,我现在的书写,用功的指向都是往着创造自己的艺术个性的。有一个阶段,我主要是受武中奇的用笔特色牵引,探索适合于自己的用笔方法;后一个阶段我瞄着林散之的用墨。但我现在主攻方向还是放在字体造型上。只是我觉得不管我的重点放在哪里,用笔、用墨和造型中,虽然造型的路子相对较宽,但还需要掺和着运用,因为书法的各种元素只能相对而言,是不能截然分割的一个整体。武中奇和林散之的特色总体上讲也是综合多种艺术因子而在某一方面相对突出的结果。

  在造型的探索中,我喜欢过好多古代和现代书家的字体。早年我很喜欢上海周慧珺的字,那是一种骨胜之书,章法瑰丽多姿,对比强力。我临摹过好长一段时间。但人总是喜新厌旧的,过了一段时间,随着眼界的开阔,以及继承传统应当寻根溯源的思想指导下,开始了对宋四家的研习。其实我对宋四家之一的黄庭坚早是心仪,尤其是他的草书《李白忆旧游》,一直是我膜拜的对象。我曾偏激地认为颠张狂素在《李白忆旧游》面前也不值一提。《李白忆旧游》一帖,我早年曾在《书法》杂志(1979年第一期,总第四期)中看到过影印片段,那种瑰丽多姿让我喜欢得有点癫狂。一度曾四处奔走寻访完整的字帖,数年后才买到。米芾的《蜀素帖》也一直是我的心爱。在临写黄、米之余,我对现代书家中的沈鹏、何应辉、潭以文等的书体也多有揣摩。

  在看了许多书家字体尤其看了个性较强的现代书家的一些字体,使我对“笔势”问题产生更深的思考。如张海、马世晓、王澄等。直白地说,他们在书写中都有一种特定的手臂或手腕动作。其间理隐而意深,道微而味薄。我在练笔的时候,尤其是时间练得较长时,有时也会运用特定的动作来造型。于是我观照黄、米的用笔,其实也有他们特定的动作。世人评论苏、黄的用笔曾用“习气”两字,其中透露的信息可想而知。想到当今何连仁仿徐渭草书、吕金光仿倪云林草书都在全国书展中获奖,有时也有寻一古代名家加以模仿的冲动,以期在书坛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但想到白石先生“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的名言,不由得踩了脚刹车,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经过一段时间努力后,我终于也逐渐创造了一些属于自己特定的笔画、笔势,即自己书法创作的艺术语言。这些特定的笔画、笔势经过自我评价,目前似乎还不足以构建自我体势。我正在把它不断锤炼、逐渐拓展。我想这可能是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我正充满着信心期盼着展望着新的自我。

  2012-1-6

标签: 听听秋的声音仿写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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