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生命里的十二滴眼泪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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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窗外

  窗外又一度雨水纷纷,窗台上放着一盆绿得不能再绿的草,我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只知道它永远也开不出花来。这是我的窗台,我的窗子,除了外面的那个流动世界,一切都是我的。

  虽然房价还在活生生的涨,可我不需再为房子担忧了,我有了和我同阶级梦寐以求的房子,理想的装修,中意的家饰,满意得不能再让人满意了。人一直的艰辛为了什么,就图个好日子,可在这样的环境中,反而有些举步为坚的凄凉。

  我懂得,我还眷恋在被已故的幸福栖息过的那些陈旧的书页上,很想换个时尚的包装改变生活,但大部分时间,我还在努力的拼凑原来的风景,我始终还是那个坐在旋转木马上的人,当音乐没有中止时,怎么可能下马。

  想起小时候,不愿呆在房间里,怕作茧自缚,即使睡觉时,也要睡在窗口下,那样可以看到星云追逐,月夜生辉的晚上。渴望窗外的世界,以为有了这些,就有了出口,过后才发现,那就是一个早晚都存在的缺口,你会像水一样的毫无节制的流出去,可是再也回不来,岁月已把你裹入另一端,有心无力了。

  房子里最终只留下我一个人,弥尔和莫莫都先后从这里走了出去,到了她们各自想到的地方。她们成了在我眼中众多不一样人群中的一群,不,应该是两群,弥尔和莫莫各属一群,在不一样的街道上散步,却让我从新面对不一样的决定。

  我常想,早知道有今天,我干吗要认识她们,说这话感觉她们像是负了心的人,其实完全是两回事,或者,我们都错了。

  胳膊上有烧痒感,一定是有蚊子咬我了,人和人也许就像这蚊子,窗外的和我没关系,它们咬不到我也影响不了我的生活,而屋内的,不是它们死就是我被咬,你说,要是从来不曾相遇,岂不就是相安无事。

  一个人一个世界,一个人一条路,就像泥土和云朵,要不死心踏地的呆在地上,要不就永远的高悬空中不下来,即使想改变,也换一个面貌,土做沙随风飞扬,云作雨倾泻,即使相遇,也是陌生人,多好。一个一直向东,一个一直向西,就好像早期投胎和后期死亡的人,别管对方来世官宦还是草民,去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可是,很多事情并非我们所想,再说这蚊子,从开始你的听觉被蚊子发出的声音侵略时,你总是千方百计的想一下子拍死它,当你真正的拍死一只的时候,那个声音却还在继续,于是你就被以为是这样一只蚊子牵着鼻子走,不停的忙着对一只蚊子的追逐,却冷不防身上还会被叮上几口,我们就掉进了这样的误区,忘了那些肉眼下长得一模一样的蚊子发出的是人类听觉上分辨不出的统一声音。往往一只蚊子背后总有一个强大的影子军团。

  就像你深爱的女人,总以为当她彻底的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你只需忘记一个人,忘记这个女人。可是不可以,越是这样坚强的去忘记越崩溃,如荧火虫般在你心里忽明忽暗,一闪一亮,记忆中的分分秒秒,都会跌成粉碎。

  我受不了这样的雨天,可我却对雨天充满了依恋,我看过莫莫在雨中许多时候的样子,即使是豫南小城阴冷的冬雨中,我也见过雨中没有打伞的她。

  我问过她原因,在那个小城第一次认识她之后,接下来停留的几个日子里,晚上的我有意无意的站在她学校门口,亲眼看到她钻进还没回暖的雨中,粉红色的薄棉外套很快就暗了下来,接着冲出来的就是肖伟和胡尾尾,他们倆各自提着一把伞都不撑开,让我的心里充满丝丝凉意,暗自讥讽他们,果然还是孩子,以为这样就是酷,那一刻我越看他们越别扭,他们在酒吧里给我留下的颇为可爱的印象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一样。

  所以当我在老陈的酒吧再次和他们相遇时,一下子就找到了嘲笑他们的理由,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聊,和他们较什么真,可我突然发现,当我真正问出这个问题时,莫莫的脸瞬间就灰了下来。

  从莫莫的穿着言谈来看,她也应该是环境优越的孩子,怎么一下子就失去了全部的色彩。非常感谢,莫莫竟然告诉了我,解答了我的不惑。她说:“我是独生子女,从小到大,没有人为我送伞,尾尾他们不酷,只是他们不想看我一个人在雨中,就算他们的家长送来了伞也不用,他们不想让我独自一人装酷,再说,我骑自行车不会打伞,技术不行。”

  她这样回答我的问题却又留下了一个新问题:“为什么她没人送伞呢,为什么不穿雨衣,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真的没人送吗,让我困惑不解。”当我想接着问的时候,莫莫像一下子恢复了过来,冲我讲:“干吗告诉你,别以为我喊了哥哥你就可以了解我,我只是喜欢你的名字,和别处没一点关系。”是的,那次莫莫真的喊了我哥哥,是我们认识后第一次喊我,她喊哥哥时的样子真的很甜,很天真,真让我处于一种完全哥哥的身份之中。

  莫莫喜欢我的名字,当老陈介绍说我叫莫逆时她就直言不讳的表达出来,真不知她是勇敢还是坦率,还是真正的纯净得没一点杂质,反正她喜欢上了我的名字,让我以为也喜欢我这个人一样的错觉,会是一见钟情吗,有点可笑。

  她倒是解释了一下喜欢的原因,莫逆,莫就是不的意思,不要叛逆,不要背叛,不要逆行等一大串乱七八糟的句子。我还告诉她,如果按她的逻辑,我不是就可以喊她“不不”了吗?她笑得很滑头,但我能感觉到那是真正的开心。

  也许是因为这样,我才一步更进一步的关心莫莫,甚至真的以为她就是我的亲妹妹,毕竟人生在世,一个人能令另外一个人打心眼里高兴并不容易。就算是弥尔,我也不能保证她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真正开心,还是只是满足了生活的需要,的确是搞不懂,但莫莫的开心涌动了我做人的纯粹。

  窗外的雨还在继续,只是现在,我已经很少往窗外看了,不只是受不了这样的雨天,晴天也让人难以接受,所有的光阴就像睡得头重的身体,一头栽下去就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陌生的依然陌生,熟悉的依然还熟悉,那种流逝的气息,静静的推动,静静的憔悴,像垂下来的柳叶,一阵摇花眼。

  如今我的窗外,只有窗台上那盆草,看见它我还黯然。因为它永不开花,它成了我的莫莫,夜里的时候我会以为它在睡觉,隔着玻璃对它微笑。也许一个人在一份已经失去的爱中停留太久,到最后就不是爱了,是一种心理障碍,病态。

  我非常清楚这样的后果,原本也是很简单的事,只要顺应了生活的节奏,一切都会过去。在生活这样浩瀚的海洋中,无论你是小石粒还是大石块,沉入海底什么都不是,影响不了海面,很快就会被人忘记。

  人是多么的渺小,可是渺小的人心里总忘不了另外一个同样渺小的人,也许这叫惺惺相惜,也许就是可怜的人仅有的一点缘分。所以我们要懂得享受,一场雨过好别太在意有没彩虹,有那份雨后的清凉就足够了。

  可我还是像病魔缠身了一样,与其说是怀念,不如说是想,我想莫莫,没什么理由,就是想她。从我们认识以后,从十七岁的那个七月,乃至每一年的每一月的每一天,我不知道究竟是忘了还是想得太多。

  城市的灯光是一天比一天的艳丽,埋没了夜色,清淡的星光就像遥远的村庄一样,远离我们的视线。当所有人开始怀念的时候,往往都是物是人非了。

  十七岁时的莫莫就像窗外的雨水,那只是一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或者如我笨拙的文字表达。所以记忆省略了我和莫莫的太多细节,它们埋藏在更深的深处,时刻温暖着我,知觉知道那是多么的唯一。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知道,有些东西记不起不是因为忘记,而是深入骨髓。

  七月追随了热情者的热情,姿态轻薄,色彩浓郁,不过说的头来,终究一个季节更替,周而复始。

  莫莫是七月出生的人,好像我的记忆中,只有她是七月出生的,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是不会提七月的,七月是我极其厌恶的一个月份,可又是我极其哀默的,我最钟爱的画家凡高,诗人雪莱,都被这个月份的暗流带走了。

  可能所有的伤痕都是岁月生成的妙笔,青春就是悬于树上的美丽花瓣,被我们撞上的某一个瞬间,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错误,以为很快就会纠正过来,或者一阵风就能吹得无影无踪,光阴就像一只上乘的橡皮擦,把人和事擦得越发的光亮,看似已经一片空白,却实实在在的陪伴着我们的生命。

  莫莫是七月生人,而我每每到了七月,全身就像涨满了水一样,浮得很,感觉快要飘起来,我相当不喜欢这种感觉,不踏实。我本是喜酒食肉夜不能寐之徒,自从认识莫莫以后,特别是到了七月,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无论做什么,都量少,少得很,就算和老陈在一起,也豪爽不起来。

  感觉人好多时候就像一把粗盐,无论是块状还是粉末,都保留着海的记忆。那是我离开小城之后,再次有了到武汉出差的机会,我有些是事而非的又在那个小城作了停留,老陈看见我,张开嗓门就喊:“看来今年风向南哦,几年都不见一面,今年一年来了两场,痛快。”从他的话里,就能闻出酒的味道。

  男人就好像从酒里泡出来似的,连对方说的话都散发着酒气。我是挺怀念和老陈在一起昏天暗地喝酒的日子,从小城南喝到城北,从他家到宾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就是真哥们,够意思,不像有的人,刚拿起瓶子就装醉。

  当然,这也是我第二次见到莫莫,她的高考考完了,整天耗在老陈的酒吧里。看见我这个哥哥时,起初还有些羞涩,转而就展现她这个年龄本有的活泼开朗了。她告诉我,她有预感,等她考试完了,我会去看她。我看都没看她一眼,顺势点起了烟,望向窗外,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我哪有她想得那么多,只是来了,就来了。

  她也跟着我使劲的往窗外看,甚至有点夸张的,见我还没反应,就说:“哥哥你很喜欢我吗?”我愣了一下,她接着说:“不然你怎么一直看窗外,除了一些树稍,连只鸟都没有,只有不敢看他喜欢的人的人,才会把头向窗外。”

  “你怎么知道?”我反问她。“因为我就是这样,看自己喜欢的和讨厌的都不敢,所以就总往外看。”一下子听莫莫说了那么多话,回答那么多问题,难得她顺顺当当的,突然我就告诉她:“我和你一样,也是这样,只不过你是讨厌的那部分。”

  “真的吗?”莫莫睁大眼睛,正视着我,我点头。谁知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一拳就冲向了我的肚子,说实话,那一拳打得还真有点痛,看她那么瘦弱,突然的暴发力感觉像个练家子。我有点真的又装模作样的蹲下,对她说:“你不是也讨厌我吗,要不你怎么敢看我,你不是说你不敢看你喜欢的人吗?”

  莫莫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说:“也对,扯平了,走吧,我请你吃饭。”这时老陈走过来,说:“莫逆,你怎么还像个孩子。”没等我回答,莫莫就替我说了,她说是因为我和她在一起,既然我和老陈总以为她还是孩子,和孩子在一起的当然还是孩子了。老陈对她的逻辑五体投地,说:“看来我也是孩子了,长生不老。”回头又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他们这帮小朋友玩了吧,挺好的。”

  其实,和莫莫在一起的感觉,我就像突然变成了孩子,回到那个小城镇,就像是回到了离童年最近的地方,很快乐。

  莫莫那天真的请我吃了饭,就我们俩个。老陈一时没走开,我想是老陈可能不愿去,因为和莫莫出去,喝酒总没我们俩男人单独在一起来得爽。而肖伟和胡尾尾,这对莫莫形影不离的伙伴也没露面,只有我和她,俩个人。

  这样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还有熟悉的气味,不只是味道,有感动,有对幸福的定义。现在,所有的幻想都被剥落羽翼,我在醒醒睡睡之中,看看过去,是怎样一一跌落,一一支离破碎。

  我想那天吃的什么,一大盘的新疆拉条,被白瓷蓝色碎花盘子装着,覆盖一层西红柿肉汁,看起来挺不错,味道也还好。莫莫并没怎么吃,我一个人把她的那份和我的一扫而光,和老陈在一起时只顾喝了,突然的饥饿感让我吃得满意而归。

  饭后莫莫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她请客,我就狠宰她一顿,敞开了肚子吃。她说得我又好笑又不好意思,问她需不需要我把钱还给她,她冷冷的斜视我几眼,横横的走了。等我追上去,她突然笑逐颜开的对我说:“我发大财了。”

  猛一听吓了我一跳,后来才知原来是她爸爸夜里喝醉了酒,把五十的一百的都当十块的给了她,这样一下子赚了不少,心里感慨,对于像自己这类的酒肉男人,将来要是有个这样的女儿怎么得了。还没等我想完,莫莫就用小指指着我说:“你是不是在想这样的女儿很可怕?”我忙摇头,实在受不了她那挖人的目光。

  想起莫莫用小指指人的样子,就像警察在开枪,很有准头。她也很爱牵我的手,每当我答应了她什么事,她总要求我给她勾小指,那时候我还在想,假如莫莫以后有了男朋友,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她真的就那么相信,两根小指交缠一起,就不分开了吗。

  我不能再接着想下去,还在想莫莫请我吃的那餐饭,她说我是北京来的,特地带我到北京饭店吃饭,一开始搞得我挺迷茫的,到了地方才知就是一个叫北京饭店的小餐馆。这要是在北京,非要闹笑话不可,不过在这样的小城里,还有什么贵宾楼,长城饭店、北京商场等豪情万丈的名字,只能说见怪不怪,是此非彼了。

  可能是被莫莫的饭撑得了,感觉有点疲惫,我想回宾馆休息。莫莫死活不肯,她说“喂喂喂”在老陈那里等她,我也一定要去。不用问为什么,我也知道莫莫肯定说原因就是我是哥哥,自从不清不白的做了哥哥,她就像个牛皮糖一样,粘住我不放,可悲的是我竟然任她为所欲为,被她牵着鼻子走。

  走进酒吧我就看见那对小情侣放肆的浪漫,互喂对方果脯,真不知道该怎样说他们,我有点无奈的摇摇头。就听见胡尾尾说:“莫莫,你看你哥那无奈的样子,见了我们像要断气了一样,你别让他见我们了,他受不了折磨我们也受不了。”

  听起来挺可笑的,尾尾的话像自暴自弃,可我从内心知道,尾尾不是,莫莫她们都不是那样的孩子。也不知道他们的高考成绩都怎么样了,来这几天不是和老陈喝就是和莫莫闹,也忘了问这件事了。

  于是我就问他们考试的情况,尾尾摆弄着手指,颇为放大表情对我说:“晕,一看你那张脸就跟我爸似的,见面首先就报成绩。”没等我说什么,尾尾也没再说下去,莫莫就拧了尾尾一把说:“你说什么呢,别把我哥看作你爸那一个级别的,不是,永远都不是。”看莫莫那较真的样子,好像我真的要去做尾尾她爸一样。

  尾尾看了肖伟一眼,转过来说:“呵,搞了半天莫莫是要和咱们拆伙,一提她哥,看把她急得,才几天哦。”我和肖伟都没接话,就看两个女孩子斗嘴,果真不分上下,但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的友谊,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沟通方式。

  最后还是肖伟说:“两位暂停,喝口水,再接着来。”莫莫和尾尾相视一笑,蛮有默契的停了下来,可能他们自己都觉得累了。我看到莫莫双手捧着小晴送来的水,这么热的天,她依然要的是温热的开水,也可能莫莫注意到我在看她,看她的水和杯子,说了一句莫名的话:“小心空调,吹着你。

  我摸了摸脑袋,发现空调果然正对着我,我像傻孩子一样傻笑了一下,连着喝了几大口绿茶,指着他们说:“别把话题扯远了,你们到底考得怎么样了。”“喏、喏,又来了”,尾尾嘴巴嘟起说。

  我是看你们有没有到北京去念书的,可以照应一下,我忙着解释说。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因为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具备照应他们的能力,我比他们强不了多少,在他们面前,我仰仗着自己的年龄得以更坚强。

  莫莫说:“别问了,你看他们甜蜜的样子,应该是继续呆在小城甜蜜吧,他们才舍不得走呢,况且,也不得不留下。”原来,肖伟和尾尾的专业课都过了,文化课甭提了,一塌糊涂,不用等成绩正式下来,就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他们的父母也没过多期望,就呆在小城上个大专类院校就可以了,反正离得近,有些门路,孩子的吃、住、行又都有掌握,对于独生子女家庭来说,的确是放心些。

  “你呢?”我问莫莫。“应该是要去北京吧”尾尾替她作了回答。“不”,莫莫一口就否定了。“我没那么大能耐,考到郑州去就万幸了,我连专业课就没过。”“什么叫做没过,是根本就没考。”尾尾替她找理由安慰她。我看到此刻的莫莫沮丧到极点。

  “反正你的文化课比我们强太多了,不考画画也能走个一类本科。”肖伟也跟上来安慰她。我看到莫莫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她强忍着不让掉下来,尾尾他们也是一阵沉默,气氛瞬间有点难过起来。

  “怎么啦?”我试探性的问。“没什么,没什么。”莫莫一连说了几个没什么,仿佛我在强迫她要答案一样。随后她就说:“肖伟说的对,我是可以考个一本的,离开这个城市。”莫莫的态度看上去坚决而坚强,她对自己说的这些鼓励的话,突然让我很心酸。我想知道在我眼中像鲜果一样的女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触。

  随后听肖伟说:“自从莫莫误了画画考试,她奋力的补文化课,还请了家教。从莫莫事后的估分来说,除了数学差些,别的应该很不错,可以走个一本。莫莫后期特努力,像疯了一样,她平常文化课本来就不错,可那段时间她超乎寻常的努力,学习仿佛成了她救命的东西。我和尾尾知道一些原因,但那些都是老毛病了,莫莫早就习惯了,突然这样子,挺吓人的。”肖伟边说边做冷冷的样子。可这是七月,是盛夏。

  我不明白为什么莫莫误了考试,又为什么以那么决绝的态度要离开这个城市,十七岁的她,究竟有什么理由呢。肖伟没告诉我一点,我也在等着莫莫亲口说。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告诉我的,那种直觉让我相信,

  和莫莫他们分手回到宾馆,我心里一直是莫莫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她的眼睛就要被泪水完全淹没时,她还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望着窗外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天空,越往远处越黑暗。

  从春天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几个月不见,她并没什么变化,事实上这么多年,她在我心里一直都没什么变化,每次的感觉依然那么清新。

  直直的长发,辫两个麻花辫子,七分袖的白衬衣,长长的棉布长裙,这是莫莫长期以来固定在我心里的样子,好像她拿我的心照镜子,又像我用心给她照了一副这样的照片。其实,她是有变化的,一直在变,只是我想她的心情,一直维持原状。

  就像十七岁的这个假期,可能是因为假期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前一天高考的问题让她伤心了。她剪了前面的头发,扎成了一个短的冲天马尾,后面的还直直的垂下来,不知道她这是什么发型,挺怪,也可爱,和莫莫伶俐的一面挺搭配。这是她带着那双充满了泪水的眼睛走后,第二天见我时的样子,她好像在摧毁什么,抵抗什么,反正我感觉到她的内心挣扎的力量。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揪揪她前面那个狗尾巴一样的小辫,然后看着她。我相信那刻我用了挺深情的目光,我感觉到她在回避,她那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有点公主装的样子,谁说她是永不开花的草,想起她那天的样子,就像闻到了淡淡花香,真的,闻到了,很淡很淡,夹杂着青青草的味道。

  我们一起坐在宾馆的窗前,看着窗外车水马龙,这是小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但感觉就像一个空架子,匆匆忙忙的人群我行我素得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其实都少不了一日三餐,吃喝拉 r>  莫莫到宾馆找我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我也在宾馆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天,黄昏绚烂的色彩加重了夜幕即将降临的小城上空,除了一些楼的顶端,空中很干净,而地下的人们越来越纷杂,我的心也有些紧凑的乱,想着莫莫昨天的情绪。

  突然莫莫站起来,掀开了后面披散的长发,给我看,很明显的一条疤痕,像被什么利器划过的伤痕,我有点惊诧的同时,心更紧了,情不自禁的想伸手摸一下,莫莫立刻放下了她那直直的长发,头发滑溜溜的穿过我的手,遮住了一切。

  我又看到了她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但她还在勉强的不让它掉下来,不知道什么力量支撑了我以下的动作,感觉是用了很大力气,但脑子一片空白。看着莫莫那个样子,我一只手使劲的把她拉到身边,另一只手略为发狠的对着她的眼睛揉去,嘴里说:“哭都不会了,帮你一把。”

  莫莫突然破涕为笑,说:“快停下,你都把我的眼睛要揉烂了,有你这么帮人的吗。”是哦,我的一只手下去,就认识了她整个五官,也是我用手掌第一次认识莫莫的脸。当我的手从她的脸上离开的时候,她笑了,瞬间开心了,虽然有点昙花一现的感觉,但我真的很开心,我可以以这样的方式让莫莫高兴。

  莫莫随后说,想不到我也那么幽默,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滑稽的一面,平常和弥尔认认真真的生活,知道东西南北四个主要方向,却不能说出那个是正北方,正南方,或偏北偏南。

  本以为我的幽默已经让莫莫的泪水回流了,她一下子从正面抱着我,趴在我的胸口,令我有点措手不及,随着我的胸口渐渐的热,微微的凉,湿了一大片,我像一个爸爸抱女儿那样的试着抱莫莫,我不敢用哥哥这样的称呼,那时候我还没习惯这样的方式,实在怕自己的暧昧心理。

  这是我和莫莫自认识以来的第一个拥抱,从那次后莫莫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怀里,白衬衣也被她印了无数次地图,我习惯了莫莫在我怀里的那份感觉,可这感觉后来又被她生生的剥夺了,是曾经拥有就算是幸福吗?我不知道。

  这样说也不对,莫莫绝不是存心收回那份感觉的,只是后来她真的不会哭了,怎么会再回到我的怀抱,而我再也寻不到让她可以在我怀里痛快的哭出来的方式,不过有一点我非常清楚,不再在我怀里放声大哭的莫莫,也不会再听到她那爽朗的笑声了。

  可我分明时常听到,在我耳边响起的又哭又笑的莫莫的声音,感觉上有点恐怖,但却一点也不假。

  那天平静下来,我和莫莫依然坐在窗口,看着窗外。

  那一刻莫莫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心里一刻也没停止过翻腾,想着莫莫趴在我怀里,哭着说的仅有的一句话:“我知道我阻止不了眼睛充满泪水,但我却可以阻止它掉下来。”“哭一哭是对眼睛有好处的。”我安慰她。

  其实,像她这样的年龄,随着心情哭笑都很正常,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压抑。她是活泼开朗的,少女时代应该有的青色幻想她都该有,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渴望,反而比别的女孩子来得更强烈些,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有时候会感觉她就是一杯鲜茶泡出来的水,虽然越冲越淡,依然充满着茶香,永远也去掉不了她本身的气息。

  莫莫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我一直漠视这样的感觉,是因为当时有弥尔在,也是因为我一直都把她当妹妹,直至被这样的感觉沦陷,颠覆。

  我和莫莫就这样坐在窗口,看着窗外。直到夜色完全笼罩,小城的灯火渐渐通明,我和莫莫都没再说什么。

  尾尾打来电话,喊我们出去吃饭,我才发现,眼睛有点酸疼,精神上有点疲惫。此时的心情也不想再闹,搞不好老陈等会儿还会喊我出去喝,我有了回绝尾尾的打算。电话那边的尾尾听得出我不爽快,随时就翻了脸说:“那你把莫莫喊出来,哼,别想霸占我的莫莫。”尾尾的话让我无言以对,只好答应了。

  和莫莫走出宾馆,昏迷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本来瘦小的身体看起来有点形单影只,只有头顶上的小马尾辫昭示着骄傲与天真。我转身把她牵过来,她的手的确有点凉,对于我一米八多的身材比例,莫莫的手太小了。

  尾尾看到莫莫的新发型,做着鬼脸说:“可爱,爽歪歪。”莫莫跟着笑起来,我也跟着他们傻笑,这是我接近他们最简单的方式,没话说就傻笑,让他们挑不出你的毛病,真不知肖伟是怎么跟这俩个丫头过的,我又感慨。

  我和莫莫都暂时忘了白天的事情,和尾尾一起吃了饭,又去老陈的酒吧聊会儿,听几首小宇的歌,的确不错。尾尾在一旁开小晴的玩笑说:“小宇马上成了我们的大众偶像了,小晴要看好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莫莫的话今晚并不多,我也积极不起来。

  由于牵挂莫莫的事情,好多问题都没弄清楚,见老陈还没来,我就打算回宾馆去。处于好意,小晴特地给老陈打了个电话,然后她就兴奋的跑过来,小晴一直兴奋着,话都不好好说,急得尾尾直叫:“别狂兴奋了,到底什么事啊,你和小宇要领证了?”尾尾说完才知自己说的是废话,小宇和小晴也只比他们大一岁多,怎么可能领证呢。

  “是陈陈哥今晚可能要生孩子,已经到医院去了。”小晴说完双手合十作祈祷状。“晕,你说陈嫂不就完了吗,还陈陈生孩子,给陈陈做个变的手术他也生不出宝宝来。”尾尾接上了小晴的话。最后,还是莫莫打断了他们的争执,让小晴去忙了。

  看来老陈是来不了啦,我起身就和肖伟他们告别,莫莫也跟着我站了起来,显然,少不了胡尾尾的一番捉弄说:“看吧,莫莫装了一晚上深沉,就跟她哥走了,哼哼,见利忘义,重色轻友。”莫莫冲尾尾和肖伟做一个鬼脸,拉着我拔腿就跑,留下了胡尾尾一张愤愤不平的脸。

  莫莫说:“别理她,她很快就会投入和肖伟的小甜蜜当中,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的。”说完莫莫就把头仰向天空,直到我把她的头按下来。

  回到宾馆里,莫莫又坐在了窗口的位置,看着窗外,我对她说:“你先坐在这里,等我随便冲洗一下,送你回家。”莫莫没答话,我径直的去了洗手间。

  一刻钟都不到,我就出来了,可莫莫趴到床上,已经睡着了。起初我以为她是逗我玩的,就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台,看了起来,还故意调高了音频。可是她没一点动静,安稳的呼吸让我相信,她真的睡着了。也许是白天哭得太厉害了,看着她微肿的熟睡的眼睛,真不忍心把她给叫醒,就顺手给她拉上了被子。

  本来有点困乏的我,因为莫莫的留下而清醒了,我是有点怕,万一她家人找她怎么办,我肯定不能往她家打电话,还好,我想到了尾尾,她一定有办法的,那一刻,我是那么的确信尾尾必有办法。

  接到我电话的尾尾吓了一跳:“说,不会那么恐怖吧,莫莫竟然在你的床上,还是宾馆的床上睡着了,平常她换个地儿都会失眠的,我晕死去。”说晕一向是尾尾的口头禅,她向来喜欢这样加重语气。

  “要不我把她叫起来,让她回去。”我有些担心微微想不出办法来,有点激将有点无奈的问,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流露出无奈的情绪,难道我真的希望和莫莫共处一晚吗?她能睡我可睡不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别让她回去,可能莫莫是故意不想回她那个家的,她家的老毛病经常犯,是人都害怕。”尾尾的话让我感到困惑,但她又不愿给我讲清楚,我也不再问,还是等莫莫告诉我,尾尾指的她家的老毛病到底是什么。

  最后尾尾让我等她消息,说一会儿就打过来。果然,不到五分钟,电话铃就响了,听到电话铃的莫莫好像醒了,迅速的把被子踢开,翻了一个身,又睡了。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想,果然还是孩子,心里明明有事,还能立刻睡去,也许这就是成人和孩子的区别吧。

  我知道尾尾能想的办法也就是撒谎,如果实话实说就不需要尾尾帮忙了,我明明知道让她撒谎不对,可我还是感谢尾尾的谎言。

  尾尾告诉我说:“一切搞定。”我问尾尾怎么说的,她说:“装可怜呀,就说爸爸妈妈出差,自己一个人在家,好怕,让莫莫陪我作伴,反正是假期。”“那莫莫的家人会信吗?”我有点疑惑的问。“你怎么就那么不相信我的水平呢,连莫莫的家人都信,你竟然不信。”最后尾尾加大音量说:“莫莫的家人信,当然信,像我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说谎话呢。”尾尾一本正经的回答。

  听着尾尾说话我就想笑,就她那种早恋行为,不知道需要多少个谎才能圆呢,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撒谎,把家庭出身都扯出来。不过,细细想想,的确和家庭有关系,才导致莫莫的家人对尾尾相信,最起码他们是对尾尾的家庭情况有了解的。

  挂了尾尾的电话,我已经把电视音量调小了,但不能马上把电视关掉,我怕会失眠,虽然意识里已经很困了,还必须点支烟。

  窗外已经入夜了,街道上没有了纷杂的人群。我拉上了厚实的窗帘,不知道为什么,宾馆的窗帘那么厚,拉起来挺费力的。

  莫莫又把被子踢了,我只好把空调调到最小,再次帮她把被子盖上,而我又再次拿起了烟,坐在了已经拉上帘子的窗口前。

  正在睡梦中的我,突然感觉有东西砸下来,惊得我忙睁开眼睛,莫莫已经从我的身上起来,坐在了床上。呵,我还以为是做梦天塌地陷了呢,原来是莫莫掉床了,正好砸在睡在床边地毯上的我。

  屋内还是一片昏暗,看了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我走过去拉开窗帘,熙熙攘攘的马路早已恢复了往常,可能是刚刚醒来的缘故,阳光白花花的一片,照得人眼晕。我不禁感叹,这宾馆的窗帘真厚,关上它好像天就一直的黑下来。

  莫莫去了洗手间,想着她那睡了一晚松松散散的马尾辫子,还有她从床上掉下来的神情,好笑极了。只是我怕她会不好意思,没敢笑出来,毕竟她在我这个大老爷们屋里睡了一个晚上。

  我想这可能是莫莫第一次和一个男人住同一个房间,她看上去还有点小女人的羞涩,这是第一次莫莫给我的女人味的感觉,也只是偶尔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一个小女孩一样的小妹妹。

  莫莫从洗手间出来,还梳着和昨天一样的辫子,看来她剪这个发型,在一定时期内就只能梳这样的辫子。要是等到九月份去上大学,还是这种辫子的话,就太可爱了,我想着。“你不用去洗手间吗?”莫莫催我,这是上午醒来,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等我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莫莫在打电话,不用猜,一定是在和尾尾通话,我看到了她皎洁的笑,之后就是一大串的谢谢,除了尾尾,莫莫还能对谁这样。除了尾尾,小晴这几个人,好像也没见莫莫还有别的朋友,也没从她口中说出别人的名字。

  经过了一夜的休整,头脑清醒了不少,想着莫莫昨天露给我看的伤疤,还有她误考的事情,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就有点急。也许再过一两天,我就要起身离开这个小城了,坐在窗口下的我,对着窗外,微微的发愣。

  缓过神,我把莫莫拉到身边,一起坐在窗口下,她还朝窗外看,我硬把她的头扳过来,然后强把窗帘重新拉上,避免她再朝窗外分心。“告诉我,伤疤是怎么回事,还有误考,怎么会这样?”我开门见山的说。

  莫莫扣起了她的手指头,说:“我饿了。”听得我又好气又好笑,冲着她说:“先把我的问题解决了,然后再带你解决温饱问题。”我知道她又在逃避正题,不过,到这个时候,也可能是真的饿了,但我暂且不管这些,一定要让她说清楚。

  莫莫哭了,我没理她。我在想,要是她真的把我当做哥哥,会告诉我的,像她这种藏不住心事的年龄,怎么可能让她把什么都憋住不说呢。我要她说出来,一定要说,也许我没权力做一个这样的倾听者,可我始终想让她对我倾诉。

  莫莫还在流泪,我想,等她哭过以后,一定会说的。果然,她就开了口,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我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你没听过尾尾说我家的老毛病吗?告诉你有什么用,那么多人知道都没用,何况你我呢!既然什么现状都改变不了,干吗要拿出来一遍接一遍的说呢。”

  我没接她的话,她看了看我,接着说:“脖子后面的伤疤是我妈妈割伤的。”听了莫莫的这句话,着实吓着了我,莫莫又抬头看了看我。我必须压抑这一刻的感情,让她接着说下去,怕一打断她就没勇气讲了。我终于知道莫莫为什么没及早告诉我,说这些话是需要勇气的,并且还是在揭自己的伤疤。

  “爸爸打了妈妈,妈妈拿着剪刀要自杀,我制止妈妈的时候不小心弄的。你不必大惊小怪,连我的老师同学都对我家这样的事情熟悉了,我上学没请过一次病假,全是爸爸妈妈不是上法院离婚就是怕家里搞出人命而写的假条。特别是我高中的老师,特同情我,我的同学大多也是。”莫莫一边讲着,还试图安慰我,不过她这个时候已经停止了流泪,让我知道,那一刻的痛苦暂时过去了,但是我不能否认的是,这伤害了莫莫,真的,伤害了她。

  “他们为什么不离婚呢?”我问莫莫,我也不知道这样问对不对,但还是问了。“是他们傻,他们以为不能离婚,怕影响我,爸爸的想法我不完全清楚,妈妈说是等我出嫁后她再离婚,真想早早的嫁出去,可笑的是找不到娶我的人。”莫莫低沉着头说。

  “傻孩子,你到年龄了吗,脑袋里装的什么。”我看似批评又带着酸痛,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反倒是莫莫说:“你千万别来安慰我,我受不了安慰,我习惯了我的爸爸妈妈,从小到大没养成什么好习惯,也许习惯了我爸我妈是我最大的幸福。”莫莫一副精神上自给自足的样子。

  “所以,就是这样误考的,那天凑巧,是他们的第N次大战,连我的考试都忘了。你没有什么再问的了吧。”莫莫像作总结陈词一样,松了口气,我也跟着松了口气,随后又吸了一口气,凉凉的。

  “你还是孩子,就像昨天一样,什么心事都没有,倒头就能睡着就好,别想那么多。”我还是用这样的话安慰莫莫。

  “讨厌,告诉你别安慰我了。”莫莫对我翻了一个白眼。虽然是这样,我还是觉得气氛渐渐的好起来,因为,莫莫又有了表情。

  也许正是有了这样的情感环境,莫莫渐渐的依赖上了我,她曾告诉过我,她患上了哥哥依赖症。只是我从来不在意,以为那不过是顺水人情,却不曾想自己掉进自己编制的情感逻辑里。

  那天莫莫一整天都没回家,给我讲了那么多后,她突然作晕倒状,说:“本来就饿了,肚子都空了,现在连心也被你挖空了,饿死我了。”我一看表,已是午后一点多了,赶快拉她去吃饭,她还吃得真多,一大份烩面呼哩哗啦就吃完了,看来,莫莫的确是饿极了。

  和莫莫去的是名叫“潘记”的烩面馆,挺有特色的,莫莫非常喜欢去那里。她对我说她对那里是有感情的,不只是烩面好吃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她要永远记得尾尾对她的好。

  她告诉我,每当她妈妈因为和爸爸吵架而回姥姥家,爸爸就会放肆喝酒,那根本不叫喝,叫灌,实在灌不下去就回家,把莫莫当成她妈妈推出门外。很多次莫莫都是穿着睡衣被推出去的,门被爸爸从里面反锁,莫莫只好去投奔尾尾。事实上莫莫也有亲戚家可以去,但她说除了尾尾,她不想去任何地方。

  最令莫莫感动的是高二那年的冬天,莫莫被爸爸赶出来,虽然穿着棉衣,但却身无分文,连晚饭都没得吃,莫莫就给尾尾打了电话,由于时间太晚,雪又大,没法骑单车,莫莫和尾尾步行从家里走到“潘记”。

  莫莫似乎说到了动心处,有点伤感,说:“你不知道,那天有多冷,雪有多厚,我现在想都不敢想在雪地上留下的深深脚印。所以,即使同学说尾尾早恋,性格烂,可我知道,尾尾是我最好的朋友,即使做烂朋友,也烂一起了。”

  至今,每当我回到那个小城去寻找某些东西,也总是去“潘记”吃碗烩面,什么都没变,只是莫莫永远的离开了我的身边,无边无际的失落感将我包围。

  原来那时莫莫的满腹心事就是为了她父母的事情,她家老毛病的病根竟然是父母的婚姻。也难怪,这代孩子父母的婚姻承受的历史的影子相当重。当然,莫莫是不了解这些的,她这代人就像幸福的花儿,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盛开。对我,还是有些概念的,上山下乡,改革开放,下海下岗,随着社会变革的洪流,那代人的身心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挣扎,释放。

  有因就有果,对于感情上的事,谁也说不清楚,特别是如莫莫父辈的那一代,爱情在那样的特殊社会背景下给了他们太多的意外因素。只能说人生的悲欢离合因为有了这样的因果关系而显得是那么的有情可原,所以,任何一种情感的最后归属,无论伤害了谁,也别去想那些憎恨的理由了。

  也许生活中,把想象的留给想象,我们才能学会生存。可当他们具备了一切想象的现实条件,是人都难以跳出不再去想的欲望,而对于一场婚姻来说,无论其中有无爱情的成分,往往因为有了孩子,使人陷入急于摆脱往往又难以自拔的困境。

  我不是理解了上一代人,而是同情。每个人都有青春,有着过了那个年龄都不敢奢望的美好心愿,可在那个时期,上帝就像一位很烂的编辑,拿他们开着玩笑,这是经历了那个年代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最付不起的青春。所以,对我们现在怀着同样美好的人,一定要珍惜,格外珍惜。

  饭后的时光很短暂,从“潘记”出来,和莫莫在宾馆呆了一个下午,一个下午我都在给她分析快乐和幸福的意义,仿佛我的话是催熟剂一样,就想让莫莫一下子消化我的心情,理解我看待生活的方式,换句话说,我急切的心情就想让她和我同步生长。

  我告诉她:“幸福和快乐,虽然有时形容相似,却具有本质的不同。幸福是一种伟大的人格回报,就像真正善良的灵魂是人生风雨洗涤出来的,不是一种虚幻的美好,像一件漂亮的衣服一样披在人的身上,而是在苦难中生出来的花;而快乐有时只是性格与本能。”说完这些,我还告诉她我希望她幸福和快乐,我知道,这很奢侈。

  而我的这些话,也受到了莫莫的狠批,她说她非常不想听到,幸福、快乐、本质、伟大、人格、善良、灵魂、苦难等唱高调的词,倒是回报人生风雨洗涤,是一种虚幻的美好,是人身上的一种性格与本能。

  他把我的话竟然这样给我分解了,我无心争辩,告诉她:“自己清醒,自己开心,自己坚强就好。”她翻了翻眼睛,说:“你还真是尾尾她爸,时刻拿自己的教条主义鞭策别人。”对于莫莫的回答,我只能仰天长叹。

  还好尾尾打来了电话,说:“老陈生孩子生了一个晚上也没生出来,大家都急个死。”我告诉尾尾说我等会儿会到医院去看看,让她和肖伟在医院等我和莫莫。“他们这些人也真是的,总是说陈陈哥在生孩子,太神奇了。”莫莫对尾尾的口误有些不满。

  挂了电话,我和莫莫就出发了,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接到了弥尔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告诉她说快了,应该很快。说这话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的看了莫莫,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等我打完了电话,我们又走了一段路,她才问我:“是嫂子打的吗?”“是”我立刻答道,像是一个机械答题。和弥尔在一起在不是一年两年了,虽然还没正式领证,但她是我老婆这个事实已经像我身上的一块肉,无法割舍了。

  莫莫没再言语,我也没找到话说,一直走到医院,也没再说什么话。医院门口有花房,我和莫莫进去给陈嫂选花,我让她给我参考意见,她对着老板说:“就怎么好看,怎么富贵吉祥,怎么寓意深厚就怎么来吧,反正所有的人都不会讨厌这些。”

  莫莫就是这样,使我的头脑模糊不清,也让我对幸福充满了无限可能。

  陈嫂在医院努力了一天一夜,直到我们离开医院,她还没旗开得胜,老陈一额头汗,说:“实在不行,只有手术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切会顺利的,哪有那么容易当爹呀,好好照顾嫂子吧。”看着老陈送我们回去的背影,不禁感叹,生命果然是在不停的开始,哪有真正意义上的结束啊。

  莫莫又跟我回到了宾馆,她和尾尾一起往她家打了电话,两个人具体是怎么瞒天过海的我不知道,但尾尾又充当一活道具这是肯定的。我原本不打算让她这样做,有她在实在睡不安稳,她心里是把每个男人想得和天使一样,最起码也是肖伟那一类的,可像我这样三十岁的男人,逼不得已才会披着狼皮装小羊。

  好在我打算离开了,如果明天能买到合适的车次,明天就走吧,我这样告诉自己。事实上也想回去了,毕竟没有现代桃花源记,让我可以悠闲自在的呆在小城,和莫莫、肖伟他们一起过不着边际的日子。再说,也有点想弥尔了,再说得多一些,就是想要床上的那种感觉了,一想到这,再想到莫莫,我就自形惭愧。

  刚和尾尾他们分手,莫莫就一把跨过来,把头贴在我的胳膊上,做撒娇状。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莫莫一直缺乏父爱,我始终有当长辈的感觉。我推了推她的头,说:“让你嫂子看见揍扁你。”莫莫又用头蹭了我一下胳膊,说:“就一下,暂时借借,我是小姑子又不是别人,那位姐姐不会那么小气的。”

  莫莫一直称呼弥尔姐姐,甚至一度弥尔也像我一样以为天下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多出一个亲得不能再亲的妹妹,这声姐姐也软化了弥尔无数次憎恨她的理由,也让弥尔对我更加忿恨,好像是我和莫莫合起伙来欺骗她一样。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谁都不是故意的,谁都不曾想过要偏离生活原有的轨迹。

  我牵着莫莫的手,人模人样的进了宾馆,进了房间。

  莫莫一头就扎在了床上,我本来想问她谁先洗,可这样的问题让我感觉不对头,就没理她,一个人先去洗了。

  我迅速的冲完,可莫莫又睡着了,我看了看表,已接近午夜了,窗外已近乎安静。拉上让人厌倦的厚窗帘,我回头看看沉睡的莫莫,心里暗想:“真不知她彻底是一孩子还是就是一脏丫头,这么热的天不冲冲她也能安睡。”我的思绪有点无奈。

  和昨晚一样,抽了宵夜的烟,看了再看也不知道剧情的电视,然后躺在床边的地毯上,想着已经过了凌晨,天明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刚想合上眼,莫莫又冲床上砸了下来,没等我说话,她已站起来,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摸索一阵,就直接去了洗手间。

  看她没说话,我接着合上了眼睛,直到莫莫再次爬到床上,睡去,我就知道,我已经睡过了,刚有的睡意被莫莫的一番折腾弹到了九霄云外。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午后莫莫买的口香糖,嚼了起来,越嚼越不是滋味,干脆跑到洗手间,从新冲洗一遍。

  莫莫一觉睡到天亮,我在半梦半醒之间也熬到了天明,已洗过脸的莫莫看起来今天精神不错,像是有什么喜事。然后催促我:“快点,我要吃早餐,饿了。”我真是感觉我像他的长辈,总是对我喊饿。

  我昏昏沉沉进了洗手间,一进去我就看到了垃圾桶里丢的卫生棉,终于明白莫莫的小原因,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稍纵消逝的松懈与快乐。

  从洗手间出来,就听到门被一阵狂敲,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尾尾。不等开开门,尾尾就从门缝里挤进来,说:“叮叮当!我来了。”尾尾的这句话说完,肖伟才跟进来。

  “快去换换吧,我们好出去庆祝。”尾尾对莫莫说。原来她给莫莫带来了换洗衣服,可能她昨天就知道莫莫有了“好事”,或者是莫莫悄悄告诉她的吧,我猜想。“好事”是尾尾她们形容女孩子每个月例行假事的代名词,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有什么要庆祝的,是庆祝我的离开?”莫莫进去换衣服时,我问尾尾。“怎么?你要走了?”尾尾没回答,反而回头来问我。“是,是要走了。”我刚说完,莫莫就出来了。

  她换了一件牛仔背带裤,上身穿了件白色连帽七分袖小衬衣,加上她那个不安静的发型,和她本质的干净与慧质,反射出动情的光芒。而写出这一刻的文字,瞬间让我再度悲伤,这种悲伤有多强烈,我们之间就有多纯洁,她带给我的快乐有多安静,我们之间就有多永远,她将是我一生的印证。

  其实,那天是莫莫的生日,当她知道我准备要走时,只说:“送我一份礼物再走。”我忙点头,这是不用她讲的。我本想问她为什么没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但想到她父母的情况,怕再惹出莫莫内心什么乱子来,就没再问。不过,这个话题被肖伟扯了起来。

  肖伟说:“莫莫有了哥,以后每年都可以过生日了。”他的话刚落地,就看见尾尾拼命的使眼色,莫莫看到尾尾那个样子,推她一下说:“你紧张什么呀,不就是以前没过过吗,其实是你没看见,谁生下来的时候没有庆祝,更何况我家就我一个,我想我爸我妈也曾激动的哭过,每个人的第一个生日,谁不是哭着庆祝的,只是那时我们还没吃盐,还没长出记忆。”莫莫的语调渐渐的低,直到完全消逝。

  “快,我饿了。”没等莫莫的情绪继续,我就对她喊出她最爱对我喊的话。“对,快去大吃大喝,我还要等着看陈陈哥生宝宝呢。”尾尾这句还没说完,突然捂起脑袋,然后兴奋的拉起莫莫说:“快点走,去饱餐一顿,搞不定你的生日没过完陈陈哥的宝宝就生出来了呢,你要哭着接受一个和你同一天生日的人,对,哭也是一种庆祝。”尾尾的话提醒了我们,我们都开始了这样的期盼。

  其实,人出世入世,前世今生,从不带任何名字的来,到不留任何故事的去,时间在岁月的长河中,仿佛泛滥成灾。就像一场洪水到来,冲垮了桥和路,而一旦洪水退去,依然是桥归桥,路归路,迂回千年,只是当年的过路人不再来。

  你十年用心的去记住一个人,你不可能用一天来忘记,更不可能拿出同样一个十年来,换回一个同样的人,所有的幻想,不过是一滴眼泪的重量,所有的梦,也只是为了泪水的呈色。

  窗外风景依旧,只是窗内的人习惯了看窗外的心情。

  (待续)未经本人同意,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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